在两个人现在的相处过程中，顾紫漪明显感觉到洛涟的不自然。他特别小心翼翼，尽量把能做的一切都做了，不让顾紫漪自己动手。
洛涟放松不下来，他时时刻刻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
其实顾紫漪也不自然，但是比起洛涟来就轻微很多。
洛涟一直没提陈医生的事，他装作不知道，等待着在某个合适的时机，顾紫漪亲自说给他。
实际上，顾紫漪暂时没有这个想法。她不想把自己暴露的太彻底。在局势上面来看，她一直都在有利地位。所以她不想说。
洛涟不知道顾紫漪的想法，多数时候他都在猜。猜了也是瞎猜，没什么准确程度。猜别人心思这件事确实很有难度。
他们两个之间的默契度不高，所以并不会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现如今，应该是在一个从零开始的新阶段。
慢慢磨合，慢慢了解，以前的了解都很清浅，浮于表面。他们对彼此并不是知根知底。
也许时至今日，他们才可以真的说起关于自己的事吧。
顾紫漪问洛涟：“为什么要卖掉明盛？”
洛涟犹豫了一瞬间，他看着顾紫漪，并不想说谎，但是又怕自己的阴暗面吓到顾紫漪。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因为它对我爸而言很重要。”
顾紫漪注视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爸当年是出轨……钱文诗，也就是我的继母，就是那时候他的情人。明盛最初的起始资金，是我妈妈的嫁妆。然后明盛崛起，有了钱，走了身份地位，原配就被厌倦了。情人更体贴，更听话，不会挑三拣四。事态就开始变化了。”
洛涟回忆起曾经，“我那时候还小，感觉他们的争吵总是莫名其妙的。后来才懂，你不爱一个人，看她会百般的不顺眼。芝麻绿豆大的事，也可以因此发生一场争执。”
他真正意义上在顾紫漪面前敞开心扉，把这些话说出来。
这是除了对陈医生说过以外，第二次提起。
“他们离婚了，闹得很僵。我被判给了我妈妈，因为我爸出轨这件事是既定事实。所以他输了，没有得到我的抚养权，”
“他并不是个好丈夫，对我妈妈而言。对我而言，他也并不是个好父亲。他眼里利益是高于一切的。当初娶我妈就是因为钱，得了钱，便舍弃了我妈妈。”
“我真的恨他。”
“我妈身体并不好，我们后来在一起生活有些拮据。而且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医院。”洛涟轻轻笑了一下，略有些苍白无力，“骨癌，治不好的那种。”
“我每天看着她的样子，逐渐虚弱，生命力流逝。我心里就很恨我爸。他一直没来看过我们，直到我妈死，他也没出现过。”
洛涟抬眸看了一眼顾紫漪，其实他很怕在顾紫漪眼里看到可怜他的情绪。
顾紫漪只是静静看着他，澄澈的目光。
“我大学的时候，经济支撑是来自于我爸的。明明很恨他，看他就觉得恶心，但是衣食住行，生活里所有的花销都来源于他。我会更加恶心，却又无能为力。”
“所以在那个时候……”洛涟声音有些颤抖，“分手的时候，我真的是觉得，我没得选。”
顾紫漪注视着他，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睛。她笑了一下，目光温柔。
“明盛是他最看中的东西，我出国之后，为了这件事筹划了很多年。学经济，学金融，又计划着卖掉明盛。我就是想让他看看，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变为烟花泡影的时刻，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也想让他体会一下。”
洛涟体会过很多次，无能为力。
白朗月过世的时候，对于她的病，洛涟无能为力。唯一做的就是陪伴着，一直看着白朗月瘦的不成人形，头发掉光，然后在疾病的苦痛中离开世界。
那种无能危机感……
和顾紫漪分手的时候，他也觉得无能为力。对自己很自责，觉得自己是个懦夫。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他一样废物的人呢？
“我从回国的时候，就一直想要得到明盛的管理权，成为说一不二的老板。耗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其中一部分还是来自于裴敬给的支持。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和裴家纠缠上。”洛涟把一切都说了，
洛涟继续道：“现在明盛终于要被卖掉了。”
顾紫漪想象不到洛涟一个人在国外是怎么度过那么多的日夜的。
他过得很苦。
顾紫漪还记得有一次和陈医生的通话里，陈医生说：“洛涟这个人，他是很矛盾的。他的负面情绪很多，但是他又非常积极的自救。他过得很难。”
顾紫漪很赞同，洛涟过得确实很难。
顾紫漪看着洛涟，“你熬过来了。”
洛涟错愕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是啊，我熬过来了。”那些数不清的日夜，被心里的负面情绪压垮的瞬间，被生活中的孤独感包围直到窒息。
他熬过来了。
“我其实，别的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是对你特别……偏执吧。”他知道偏执不是一种合理正确的情绪，但是他对顾紫漪真的放不下。
你非要让他说为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这是一件很难说清楚的事情。
“卖掉明盛之后，你想干什么呢？”以洛涟的学历和工作经验，其实他找工作并不难。他是那种佼佼者，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发光发亮的。有些人就是这么优秀。
洛涟向后靠在沙发上，他看着顾紫漪，“其实前两天我还在想这件事。但是现在……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嗯？”
“我觉得如果我的身边没有你的话，我还是应该适可而止，离你远一点。因为看见你我就会不由自主。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也怕吓到你。所以我想离你远一点，去别的城市，像个普通人一样，在三线小城，买个小房子，提前过上养老生活吧。”洛涟对生活没有那么大的上进心，他也不图成名，不图暴利。像个普通人一样安然平凡的一生是他最大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