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开了口：“早些时候，我是有准备的。但是现在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突然。”
早些时候，顾城没想过能活。好不容易手术成功了……没想到一切又回到原点。他心存侥幸，但是……
顾城看着自己掌心里顾紫漪的手，他小心翼翼攥着，以前啊……这只手很小很小的，手指还没有他一根小拇指长。“我会积极配合治疗的，结果嘛……咱们现在不提结果，就只能顺其自然吧。我很放心不下你。”
他陪伊艺过了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而顾紫漪的人生，他不见得能陪她走完。
他也放心不下伊艺，但是伊艺会为了顾紫漪继续下去的。他更多的是放心不下顾紫漪，要是真的结果不太好的话，他或许看不到顾紫漪结婚生子那一日。倒也不是非要让她结婚生子，只是觉得拥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家庭，有人多照顾她一些，他能放下心。
顾紫漪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她的眼睛红了。“爸。”
带着哭腔。
再怎么克制也克制不住，声音都在颤。
顾城笑了一下，“好孩子，不怕。”
他当然看得出，顾紫漪只是在伪装镇定。面对这样的事，没人能全然冷静。他有时候很心疼顾紫漪，顾紫漪的努力他看在眼里，其实他总觉得大可不必这么努力，他已经努力了很多年，能够给伊艺和顾紫漪非常好的生活环境。其实他宁愿顾紫漪娇纵一些，发发小脾气。因为太过于要强，所以受了委屈也不怎么和家里提，都是一个人扛。
这样很好，但是这样也不好。
顾紫漪吸了吸鼻子，始终不让眼泪流出来，“放心吧，爸。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她紧紧握住顾城的手，眼神特别坚定。
顾城抬起手，摩挲了一下她的面颊，“我如果不在了，你怎么办啊……”
顾紫漪扯了扯唇角，“我很好啊，真的不用担心我的。”
顾城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你一直都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顾紫漪说：“爸，你不要现在就想以后万一不在了怎么办。咱们不想那些，你积极治疗，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有很好的结果的。现在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很多了，不是吗？”
“是。”顾城垂下眼睫。
他有些累了，上了年纪身体总是格外容易疲惫。
顾紫漪扶着他向下躺了躺，静静坐在他旁边。
过了一会儿，伊艺回来了，递给顾紫漪一个苹果，另一个苹果拿在自己手里。
顾城已经睡着了。
伊艺把那个苹果放在桌子上，盯着那个苹果发呆。
伊艺的气色虽然比顾城好一些，但是也没有恢复的特别好。毕竟心里思虑过重，止不住的担忧。
顾紫漪知道，伊艺大概从知道检查结果那一刻就一直提心吊胆。不对……或许从之前就一直担忧着这件事。每天晚上也许都很紧张，生怕枕边人突然没了气息。
伊艺和顾城的感情非常好，一起过这诸多年的时光。
顾紫漪看着伊艺，或多或少还是比较担心。她也不能说的太多，多说多错，反而让伊艺更加难过。
一直到晚上顾紫漪都陪在医院里。
最后还是伊艺和顾城劝她先离开的，因为明天还要上班。
顾紫漪开车回了公寓，已经是晚上了，小区里也没有太多人，路灯都亮着。
顾紫漪把车停好，立刻上楼去。
她前脚进门，后脚就有人过来敲门。
顾紫漪只好扭头又去开门，就看见洛涟站在那儿。
“有事？”顾紫漪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洛涟呢。
洛涟见她脸色不太好，早上的时候还精神百倍，这会儿看起来整个人都有些疲惫。
“你今天回来的很晚，是加班了吗？”洛涟问。
顾紫漪看了他一眼，“你先进来坐吧。”她很累，真的不想站在这儿说话。她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两瓶冰镇矿泉水。然后再走回客厅，一瓶丢给洛涟，一瓶打开自己喝。
她灌了一大口，总算舒坦了。然后她才看向洛涟，“找我什么事？”
“我想聊聊咱们两个之间的事。”洛涟看着她。
顾紫漪皱了下眉头，“长话短说，我不会答应你的，我没有当小三的打算。”
“是不是等我处理完我和裴瑗的事，我们就可以……”
“打住。”顾紫漪抬了一下手，“昨天是我神志不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阶段你还是别人的未婚夫，我没兴趣。”
“好。”他明了顾紫漪的意思了。
顾紫漪也懒得多费口舌：“要是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我很累了。”今天确实很累，疲惫感止不住涌上来。
洛涟拿着矿泉水，“你早点休息。”
顾紫漪也没起身送他，而是坐在沙发上。良久，她幽幽叹了口气。
好像事情一下子变多了。
本来……或许有时间思考一下她和洛涟之间究竟该怎么样。但是现在她想的全都是顾城的身体。
回家之前，她和顾城的医生聊了聊。
虽然复发了，但是和之前比起来没有那么严重，先化疗，可能要再做一次手术，绝对不会像之前那样凶险。
顾紫漪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底的。
具体情况还要看医生怎么说，医生怎么安排就怎么样做。这上面顾紫漪帮不了什么忙。伊艺的情绪状况看得出来，挺不好的，估计要再过几天能缓和一些。
顾城还是一如既往，比谁都淡定。
起初顾紫漪还担心顾城也会崩溃，现在看来，即便是她崩溃了，顾城也可以如此淡定。
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一直都有最坏的想法，所以这次的情况虽然突然，倒是也不至于让他突然情绪崩溃。
顾紫漪仰头靠在沙发上，盯着头顶的灯，“烦啊……”
人到中年是不是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在烦恼。
烦恼一箩筐，又细说不清一二三四五。
顾紫漪闭了闭眼睛，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没事的，没事的。”嘴上说的这话是用来安慰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