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我的那一巴掌
“枝儿？”段满昭亦是被这一声儿清脆吓得缩了缩，被人搀到椅子上坐下。
段满枝径直倒了两杯热茶，递了一杯到段满昭手中，又自己举了一杯坐下，理了理衣裙，抿上一口茶水暖了身子，方才慢悠悠的看向秋桑，这一看，方才发现秋桑的左脸上已是有一道青红的掌印微微肿起，看来她这一巴掌是打对了的。
“秋桑。”段满枝唤她，又看向面前已然回过了神儿的女子，“不知眼前这位是哪家小姐？”
胡窕蓉闻言却是一惊，了无痕迹的扫了一眼段满枝，好似是要就此确认对方是在说笑还是认真似的，面上却是平静，这小姑娘，竟是连对方是谁都不知便敢一巴掌甩上去，如此不计后果，若是打的是哪位皇女贵人的，岂非惹了麻烦？
“小姐，这位是…莺贵妃的侄女儿。”秋桑有些犹豫，压低了声响附耳过去，原是想着好让自家小姐斟酌过后再做行事，却不想段满枝闻言却是秀眉一挑，“莺贵妃，难不成是那位尤爱评书弹唱的莺贵妃不成？”
“是。”秋桑应了声儿，余光瞧见那被扇了巴掌的女子现下却又抬高了下巴，虽是委屈，但也不能让小姐为了给她们出头而惹上祸事。
段满枝随即低声呵斥，“跪下。”
秋桑愣了愣，还是跪了，此番选择，亦是常态。
谁知段满枝却是挑起她的下巴，抬了抬她的左脸，上头的巴掌印清晰可见，“我瞧你，莫不是被这一巴掌扇聋了耳朵？”
秋桑不解段满枝话中意思，便只是看着。
“我方才是如何问你的？”
秋桑犹疑，“小姐是问，眼前那位是哪家小姐。”
“这不没聋吗？”段满枝收回了左手，捧在茶杯上捂着，“我只问你这位小姐姓甚名谁，又没问你她的姑姑是谁，你这般回答，莫不是觉得这位小姐的身份名头拿不出手，只能附着贵妃娘娘过活不成？”
段满枝这话七绕八绕的，绕晕了秋桑，也绕晕了身边正围着的一众小姐，待回过神儿来，方觉竟是在骂那女子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胡窕蓉便坐在一旁，回过了味儿，慌忙擦了擦洒在衣裙上的热茶，故作淡定。
这小姑娘！
秋桑此刻亦是会了她的意，赶忙磕了两个响头，“奴婢愚钝，这位是嘉志伯爵府的千金，穆学娇穆小姐。”
“原是伯爵小姐，幸会。”段满枝笑了笑，抿了口热茶，看那穆学娇脸上的得意之色顷刻间分崩离析，只觉有趣。
送上门的猎物，哪儿有不要的道理。
“那好，那便请穆小姐说说吧，何故推了我家姐姐？又动手打了我家女使？”
段满枝脸上的笑意略收了收，一边手肘撑在就近的石桌儿上，腰肢略弯，一股松劲儿，对着那穆学娇，好似审犯人似的问。
那穆学娇此刻脸色已是极其难看，余光瞧着周遭那些交头接耳，见风使舵的小姐们便觉是在笑话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奈何她面前现在坐的是宣平候府的嫡小姐，方才那一巴掌干净利落，没传闻中的贤淑稳重不说，更是将她的气焰就此扇了下去，瞧着便不比那庶女娇娇柔柔的好欺负，她哪还敢像方才似的叫嚣。
这般想着，穆学娇掸了掸衣襟，腹前一块儿湿濡，“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段大小姐端水的手不大稳当，洒了我一身，段二小姐您也知道，这天儿天寒地冻的，湿了衣裳便容易生病，我不过是想让你家姐姐给我赔个不是，这事儿也便过去了，哪知她竟是绝口不认，身边的小女使亦是蛮横无理，我这才出手教训。”
“哦？”段满枝笑了笑，遂看向一脸慌张的段满昭，她家大姐姐平日里便温气的很，现下周遭围了这么一大圈子人都在盯着她瞧，自是慌的面上飞红，又辩不清楚，只好满脸惊惶的盯着她瞧。
段满枝只伸手握了握她的，暗自拍了拍，“大姐姐别怕，你可是宣平候家的女儿，只管从实道来，若是做了，咱们赔个不是那是应当，可若是没做，妹妹也断然不会任由别人消遣姐姐，姐姐只管放心。”
段满昭听着这话，心中焦灼方才稍稍放下些，温声温气的，“妹妹方才离去之后我便一直与秋桑待在此处，是穆小姐过来说想要品一品这石桌儿上的茶，非是让我替她倒上一杯，结果递了过去，穆小姐只说烫得很，一松手便洒了。”
当真是没劲的招数。
段满枝心中暗诽，面儿上却是拧了拧眉，“这便是姐姐的不对了。”
段满昭面上微惊。
“堂堂宣平候府的大小姐，怎能亲自为伯爵小姐倒茶呢？这不，如今洒了一身，可不是受不起才洒的吗？”
胡窕蓉便坐在她侧后方，闻言轻咳了咳，段满枝只扫她一眼，又收了视线，只几分钟下来都呛了几回了，莫不是生了什么隐疾？看来她这大嫂嫂的人选还得再斟酌斟酌。
“段小姐的意思，这还是我的不是了？”穆学娇扬了扬眉，心中怒火发不出来，只得憋的攥紧了帕子。
“穆小姐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呀？不过是觉得这气氛太僵了些，说个笑话罢了，怎的还当真了呢？”段满枝晃了晃杯里余下的半盏茶站起身来，“想必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也都清楚，我家两位哥哥都是在司鉴掌事的，我外祖父为人更是公允严厉，向来教得家中兄弟姊妹几个做事光明磊落，若是争宠斗狠惹出事端，从来都是铁面无私，想来方才院子里头这么多双眼睛，这茶究竟是谁洒的，诸位心里头定是门清儿，我也不叫你们偏帮了哪头得罪了谁，只愿诸位这热闹看完便散了去，免得浪费帝后这一园子的好风光。”
段满枝这话既是给了她们台阶下，自是没人还愿赖在那上头等着被牵连的，只纷纷散去，独留胡窕蓉一人还在她身后坐着看戏。
段满枝却是已经端着杯子到了穆学娇跟前儿，此刻这石桌旁的一小块儿区域被人默契的隔绝来开，未有一人再敢踏足，穆学娇见此，自是连那最后一丝气焰也慌的熄灭了去。
“当然，方才那话是说给不相干的人听的。”段满枝道，“我自诩从小耳濡目染，虽是不太像，但也是学了几分哥哥们的行事规矩，没有证据，断然不能轻易下了定断。”
“你…做…做什么？”穆学娇此刻终是有些慌了。
段满枝只扬了扬茶盏，稍稍倾了倾便泼在了穆学娇的衣襟上，“不做什么，不过是想让穆小姐回忆回忆，方才我家姐姐是用何种姿势将茶水洒在穆小姐身上的，是这种吗？”段满枝笑了笑，顾不得穆学娇一声惊呼，夺过段满昭手中的杯子便又泼了上去，“还是这种？”
“你…你…段满枝！你竟敢泼…啪！”
穆学娇一段子气急败坏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段满枝一巴掌扇的偏过了头去。
“不过是位伯爵小姐罢了，竟也敢直呼我的名讳。”
“起初那一巴掌是替我姐姐打的，因你无故诬陷，还动手推了她，这一巴掌是那女使打的，因她护主心切，却叫你说成是蛮横无理，还动手打了她，至于我的嘛……”
段满枝说罢扬了扬手，却早已吓得那穆学娇跌跌撞撞的跑了开去，“你…你…你如此这般泼辣无理，我定是要告诉姑姑，叫她治你的罪！”
段满枝却是甩了甩小手，面无表情，她正愁没了由头去那莺贵妃的宫里头打探打探白先生死时的虚实，这下可好了，白白送上门的蠢货，免了她费一番心思。
亭台之上。
盖容氏便与柳氏站在廊上，捻了一瓣儿落在护栏上的腊梅花，看着不远处徐徐走回石桌旁的女子，不禁会心一笑，“你这女儿，倒是随了你年轻时候的脾性，要不然也镇不住段振儒那般心高气傲，桀桀不驯的家伙。”
“要说桀桀不驯，你从前岂非更甚？”柳氏笑着遭了盖容氏一通白眼儿，随即面上露了几分担忧，“我家枝儿自小便聪慧的很，日后定然不会像是我这般只拘泥于后庭之人，可我只愿她一生顺遂，健健康康的便好。”
盖容氏扫她一眼，“今日倒是长了见识，没瞧过你这般不许儿女出息的母亲，莫非是在向我炫耀？”
柳氏只笑了笑，并不说话。
盖容氏又道，“想来那穆家的小丫头定是不服气的，免不了在穆环怡面前告上一状，可要本宫帮你了了这事儿？”
“不必。”柳氏摇了摇头，“枝儿向来是有分寸的，这么做断然是有把握，我只待她捅破了天，到时再帮她兜底也不迟。”
花宴的午膳不在澄净园中，却是摆在了帝后宫里，殿上留了几家关系打好的，余下便都安置在了偏殿，段满枝几个随柳氏到时，她家三位哥哥已经坐在了殿上，柳氏自是往帝后身边去，段维宽与段维柏一桌儿，段满昭与段满筝一桌儿，段满枝自然便寻得段维霖身边的空座儿坐下。
段满枝看了看一旁的段满筝，也不知这小丫头一早上钻去了何处，回来时一头的落花不说，裙摆还被勾破了几处，活像是去劳作了一上午，去问她，她还不说，神秘兮兮的。
段维霖瞟一眼正对面坐着的大哥和二哥，趁着二人回帝后的话，连忙往段满枝面前斟了一杯，“小妮子，快尝尝，帝后宫中亲酿的果酒，入口甘甜，错过了这一回，日后再想尝怕也尝不到呢！”
段满枝闻言低头瞧了瞧，酒液清亮透明，闻味儿清香，入口不腻且有回甘，却是不辛辣的，不善饮酒的女子也喝得。
段维宽瞧着，立马暗暗瞪了一眼段维霖，怪他不该让妹妹饮酒。
段维霖只笑，打着哈哈，又在桌下给段满枝斟了一杯，“好了，最后一杯，这杯喝了便不能喝了，要不然大哥又得训我将你给带坏了。”
段满枝点点头，小抿一口，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殿上，竟是没有游同想的行踪，莫非是被安排去了别处？不该啊。
“看什么呢？”段维霖抬手杵了杵她，吓得段满枝赶忙护好杯子里的酒。
“今早来时分明瞧着游世子一同入了宫，现下怎的不在这儿了？按理说我们家都坐在殿上，游世子不该被独自排在偏殿才对。”
段维霖依言看了一圈儿，还真没有游同想，喝了一口果酒，随即像是想到点儿什么似的一拍膝盖，“啊，想是被他身边的随侍带去处理伤口了？”
“他受伤了？”段满枝微惊，陡然想起今早在假山边的小池塘附近，她恍惚间看见的那一小段儿画面，活像是做梦似的，“难不成是箭伤？”
“你怎么知道？”段维霖些许诧异，看了看段满枝，随后又摆了摆手，“不过不重，小伤罢了，你也知道，哪家都有那么几个不着边际，光会寻人乐子的家伙，皇家自也一样，没头没脑的激了那游同想上场，平日里瞧他也不像是会受人挑拨的，今日竟是没两下便去了，原都是去了箭头裹了软物的无头箭，本是无碍，却防不住小人，衬着众人情绪高涨无暇顾及之时放了暗箭，若非那游同想身手不错，事先便察觉了，现下怕是要被射穿了肩骨。”
段满枝闻言顿时便冷了面色，游同想在大周少说也有五六载了，每年无数的宫宴邀他出席，避也避不了几回，怕是每回都是这般受人挑拨，独自一人被泱泱大周人拥堵着妄下雌黄，想想便已觉得心慌焦灼。
她不是段满枝，她对游同想没有半点儿恨意，现下自是除了心疼便是怜惜，前一辈人的纠葛不解，如今竟是全然压在了一个少年身上，由人泄愤，他游同想又不是出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