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清楚一点,怎么回事?”大将军问。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别问我了,你们还是到反贼坑去问朱天王吧。顾小姐是他的客人,只有他最清楚。”阿标回答。
“喂,怎么回事?顾小姐怎么会失踪呢?就算失踪,敦煌就这么大的地方,飞机场、汽车站什么的,只要派人去找,不就很容易找到……”金小碗叫起来。
她说的找人办法,谁都能想到,朱天王自然也能想到、做到。事实是,到了现在,他们也没找到顾倾城,而且一头雾水,不知道去哪个方向找。
“这才是朱天王急着见我们的原因。”我不由得低头长叹。
“事情没那么简单啊——对了,只有顾小姐失踪对吧?那位明小姐还在朱天王府上?”大将军尚抱有一丝希望。
“对对,对,明小姐还在。朱天王加派了二十名兄弟,分成五组,二十四小时轮班值守,不敢再有丝毫大意了。”阿标回答。
“好,好。”大将军深深地点头。
我明白她的意思,只要明水袖还在,对她的研究就可以深入进去。至于顾倾城的失踪,最大不过是失去一个得力帮手而已。
“清楚了,我们马上就动身,你先出去等着吧。”我说。
阿标一声不吭,抄着手走出去。
“龙飞哥哥,既然有人失踪,那我们赶紧走吧?我很奇怪,现代通讯这样发达,就算是单纯倚靠手机定位,也能找到那位顾小姐的大概踪迹。更何况,敦煌上空也有‘『政府』天网’,监控摄像头不留死角,一定能找到她的。我们金手帮内部有专门的黑客,能够在十几分钟内黑进监控系统,所有视频资料,想看就看。龙飞哥哥,你需要不需要黑客,我马上打电话?”金小碗又说。
一提到黑客,我首先想到“暗网”,而且百分之百肯定,如果顾倾城逃出反贼坑回到城里,就一定逃不过“天网”的监控。
“朱天王也知道。”我只说了六个字。
当前社会中,只要经济地位到了一定层次,大家解决问题的思路就会变成模式化、同质化。
朱天王是坐地户,要讲找人,比我们更熟练。
现在,阿标说了,他们已经黔驴技穷,根本没找到人。也就是说,我们想到的方法朱天王已经尝试过,就是因为徒劳无功,他才会急着请我过去。
“把视频看完,我们就出去。”我说。
“车上也可以看,坐着还舒服点,非要在这里看吗?真是不理解。”金小碗嘟嘟囔囔着。
我不理她,把注意力全都放在电脑视频上。
视频中,顾倾城重新拉开椅子坐下,望着镜头,一字一句地说:“所有起义军那些堂而皇之的理由之下,都藏着深深的自私。起义军头领的高瞻远瞩、战无不胜背后,都有隐形高手指点江山。这就足以说明,起义军起事之时屡战屡胜,定都称帝之后,却变成屡战屡败,都是有其深层缘故的。看清这一点,就明白历史上那么多次战役,不是实力对抗的必然结果,而是权谋倾轧的最终定论。李自成……也许就是最好的突破口,‘闯王’之名,也不是白叫的。那个为了陈圆圆而冲冠一怒的吴三桂,想必也曾有不堪的过往……这么多历史,糅合在一起,我们最终会看到什么?”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如顾倾城所说,一切历史事件都有其背后成因。要想让那些历史自圆其说,就得打开那些成因,反复阅读领会。
“到历史中去,就是解决历史谜题的不二法门。”顾倾城又说。
在这一点上,我们有了不约而同的认识。
历史已经成为过去,印在书上,刻在石上,不会变也不能变。假如可以进入历史,就能洞察一切不解之谜,突破时间的屏障。
“我想到一些办法,或许值得一试。人力、物力、财力、时间等等都不是问题。现在,我只缺一个志同道合的帮手。好了,到敦煌去,行动起来,到了那里,在112窟,自然能够分辨出明水袖来历的真假……事情发展到现在,似乎是变得更有趣一点了。可惜的是,哥哥整日沉『迷』于……再也不复昔日的勇敢坚强了。我知道,他已经失去了锐意进取的年轻劲头,这是人之常情。看起来,顾氏一族的未来振兴重担,就要落在我肩上了。”顾倾城喃喃地说。
她说到“哥哥整日沉『迷』于”的时候,后面带出了一个目前港岛炙手可热的女歌手的名字,为了避嫌,只能草草带过。
一个人的锐气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磨殆尽,我虽然不清楚顾倾国的过去与现状,但从雷动天身上,我就能清楚地找到一个男人的成长轨迹。
我还年轻,有着消耗不完的激情和勇气,可以放胆、放手去开拓未来的新大陆。
即使有一天我成为雷动天那样冷静沉稳的中年人,也会保持激情,绝不沉湎于声『色』。
“其实——”我想到雷动天就会想到明水袖,他对她的『迷』恋呵护,与顾倾国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雷动天也老了,霹雳堂未来堪忧,又到了更新换代之时了。”
出乎意料的是,视频很快就结束了,总的长度连二十五分钟都不到。可想而知,朱天王在视频上动了手脚,先把我的兴趣勾起来,然后开始谈条件、讲合作。
归根到底,朱天王是江湖人,更是生意人。
“去反贼坑,走。”我说。
金小碗自然兴高采烈,因为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我来拿电脑,我来拿电脑。刚才我还想呢,像顾小姐那样的有钱人,怎么可能用这种旧电脑?现在知道了,这是朱天王的电脑,他只不过是把视频拷来拷去,拿一小段来吊咱们的胃口。可恶,可恶。”金小碗抱起笔记本电脑,一溜烟地跑向门口。
“我去看一眼查爷。”大将军低声说。
我并不感到意外,大将军虽然是现代人,但在礼节方面,却非常守旧,时时处处不肯缺少了礼数。
她走到修理车间门口,抬头望了一眼,随即深深地鞠躬下去。
“查爷,一路走好,下辈子再见,希望大家都能一片诚心,不再相害。”大将军低声说。
查爷真的是自己找死,为了一笔看得见、『摸』不着的财富,平白无故送了『性』命。
我猜,他在归隐敦煌之时,一定是想平安度过余生。不一定有“金盆洗手”的仪式,但绝对有一颗“永远退出江湖”的心。
很多江湖前辈都说过,江湖是一口大染缸,任何人一脚踩进来,如白染皂,根本不可能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即使金盆洗手十次,最后依然不得善终。
那些入了江湖又妄图退出江湖的,都像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孩童。
大将军退回来,经过我们的车子时,一味低着头,不敢向查婶看一眼。
我走过去,握住了她的左手。
“别难过了,这就是他们的命。”我低声说。
“是啊,我知道,但我就是忍不住眼泪。”大将军说。
她停下来,双眼垂泪,晶莹如珠。
“借你的胸口一用。”她说。
我张开双臂,她就扑进来,额头贴着我的脖颈,由无声抽泣变成嚎啕大哭。
大门口的人一起向这边张望,尤其是金小碗,竟然要再次跑回来,被阿标一把拉住。
大将军紧紧地搂住我的腰,哭了足足有五分钟,哭声才渐渐低沉了下去。
“在江湖,这是很普通的事。我们尽量保护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但很多人自己求死,我们能怎么办?”我叹息着说。
“是我害了他们。”大将军呜咽着。
我不禁苦笑,点点头,无言以对。
古人云,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以大将军现在的精神状态,即便去了岛国,也无法全力以赴地展开工作。换句话说,她的精神已经快要崩溃了,尤其是在查婶、金小碗的梦应验之后,她再联想到自己的梦,越发觉得未来晦暗一片,找不到点点星光。
“忘掉查爷和查婶吧,警察会妥善处理一切。走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说。
“他日,如果我也……这样,记得给我留个薄面,不要让我暴尸荒野,至少能择一块风生水起的墓地,供我身心栖息。”大将军说。
我无法回答,只是连声苦笑。
未知生,焉知死。
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活下去的压力,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死后怎样。她能这样想,真是一件奢侈的事。
我们走出大门口,阿标实在等急了,老远就把副驾驶车门敞开。
“快来快来快来,龙飞哥哥,我们一起坐。”金小碗招着手大叫。
我扶着大将军走向阿标,但他并没有迎上来帮忙的意思,而是期期艾艾地说:“这个……龙先生,还有件事,朱天王说,我的车是单独来请你的,别人的话,还是得坐豹头他们的车。我知道这很不好,不合规矩,但朱天王这样吩咐了,你看怎么办?我也没办法,我就是个下人,任何事都得听上面吩咐。呵呵,龙先生,帮帮忙,让其他人上豹头的车,行吗?”
“什么什么?我要跟龙飞哥哥坐一起,才不管朱天王说什么。”金小碗大叫起来。
“这个,金小姐,这样不行。”阿标板起脸来。
“什么行不行的?你开你的车,别管那么多。”金小碗伸手,在阿标胸口一推。
她是女孩子,阿标虽然不高不壮,但那一推的效果还是像挠痒痒一般。
“金小姐,别浪费口舌了,还是坐那边的车吧。”阿标向豹头他们一指,脸上隐隐有了得意之『色』。
“阿标,我如果是你,就不这么得意。金小姐是金手帮的人,快看看,你身上少了什么?”我立刻提醒。
阿标一愣,马上检查自己的口袋。
“喂,龙飞哥哥,我是金手帮的人不假,可我做事也是看心情,不可能随时随地碰见随便一个人就偷东西吧?”金小碗不满地瞥着我。
我没看清她怎样出手的,但我知道,她推那一把的时候,双手至少在阿标的口袋里游走了两遍。
第一遍,把所有能拿的东西拿走;第二遍,把不需要的东西还回去。
“你,你把我的移动硬盘偷走了?还我,快还我。”阿标咬着牙、瞪着眼怪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