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先辈们为了五角大楼殚精竭虑,倾其所有,最终落得这样的结局,不由得心寒濒死。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桨兰舟喃喃地说。
我不禁皱眉,这应该就是桨兰舟逃亡途中心里最过不去的坎了。如果拆解不开,必定会郁闷成疾,憋出病来。
“桨小姐——”我轻轻叫她。
“叫我兰舟,我们之间,不拘俗人礼仪。”桨兰舟回答。
“兰舟,黄花会跟美国人的合作结束了,这是事实,不管你承认不承认。现在,你从51地区到大陆来,只能面对现实,一步一个脚印地活下去。如果依旧沉迷于往日的高高在上,那就会越来越痛苦。”我说。
“我并没有——”桨兰舟摇头,“我并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感觉,无论在五角大楼还是51地区。从麻省理工学院毕业之初,我的理想只是做一个科学研究家、科技工作者,为了找到‘沙漠心脏’、帮助人类彻底征服大沙漠而奉献自己的一生。在Y部门,我只把自己当做普通员工之一,与来自全球十二个国家的四百三十名科技精英们一道奋战。如果不是发生了上层恶变,我此刻应该还躲在实验室里观察样本或者是写实验报告。龙先生,我只是觉得,美国人一直都在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压榨利用华裔的智慧,榨干之后,一脚踢开。”
我不禁苦笑着点头,因为这是通行全球的潜规则。
各国高精尖的科学领域中,那些天赋异禀的华裔工程师总会在各个领域遭遇职场天花板,被通往顶尖人物的最后一扇门挡住。
岂止是美国人压榨华裔,英、法、德、加、澳五国,也在压榨华裔的道路上殊途同归。
有些华裔也曾突破了天花板,但很快就被诬陷以“间谍罪、窃密罪”入狱,幸运一点的被遣返回国,不幸一点的,就会惹来十年铁窗之灾。
我联想得有些太远了,眼下,黄花会之变,正是“江湖压榨”的一个缩影。
或者说,五角大楼发现黄花会已经尾大不掉,无法轻松掌控了,于是就废掉黄花会,另外寻找一个处于成长期的年轻帮派,加大扶持,权力转移,使其顶替黄花会的地位,展开第二轮江湖征途。
慈不掌兵——我相信五角大楼的高官们都足够冷血,将麾下十大机构、七十万人马全都视如刍狗一般,自由调度,轻易取舍,只为将五角大楼的利益最大化。
“好了,都过去了。”我说。
桨兰舟的肩头急剧地颤抖起来,右掌抚胸,轻轻揉搓。
过度的郁闷情绪都会纠结于心,对她的身体极其不利。
我伸出左掌,按在她的后背上。
“你不要急,我帮你推宫过血,将胸口的闷气逼出来。”我低声说。
我的掌心在她的肩胛骨正中自下向上缓缓移动,沿着她的脊椎走向,一直推至其颈椎顶端和大椎穴。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十二次之后,我又反方向推动,从大椎穴下推至脊椎末端。
这两种动作都能加速她体内的气血运行,浊气上扬,从喉关、口鼻散出,然后吸入阳气,沉入气海丹田,确保体内元气不受大损。
简单的推宫过血治标不治本,只能短时间内给她动力。要想彻底根除心病,还得心药来医。
桨兰舟张开嘴,缓缓吞吐,配合我的掌心动作。
如果有外人看见我们的动作,一定觉得甚为奇怪。毕竟这种武学招数在现代已经大半失传,只偶尔出现在影视剧、武侠小说之中。
现代人崇尚西医、超声波、射线治疗仪等等,却完全忘记了中国祖先才是“以人为本”的发明创造者,一本《黄帝内经》已经将人类身体的表里、脉络、脏腑、病痛说得一清二楚。
归根结底,现代人肤浅,将历代智者费了大力气传下来的祖宗绝学扔得七七八八,不剩九牛一毛。
不知历史,亡国不远;不尊传统,灭族将近。
这种社会弊端永远都无法根除,是这个浮躁、功利、市侩、炎凉的社会状态所决定的。
“我好多了,谢谢。”桨兰舟重新开口,声音里中气十足,果然已经将体内经脉调理顺畅。
“那我就放心了。”我点点头,收回左掌。
“我浮躁,正是左丰收想要看到的。如果没有你,我几乎就中了对方设下的套路。”桨兰舟又说。
不仅仅是她,宝蟾亦是如此。
在大变革面前,超然者才能不受其害,保持平常心。唯有平常心,才是击败左丰收的唯一法宝。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你在车里到底遭遇了什么?”我说。
我不惧怕左丰收的奇门遁甲之术,但也没有把握在对抗中获胜。所以,知道越多,就越能摸到左丰收的底细。
“我们离开罗盘村,上了盘山公路。我一直都在闭目养神,详细捉摸已知的坦克帮资料。坦克帮不可怕,其背后的北方大帝却是个*烦。所以,我想找出一条既不触怒北方大帝又能占领反贼坑的办法。我能想到的,就是用海量的美金来摆平这件事,让坦克帮成为金钱的俘虏。”桨兰舟说。
旁边的三个年轻人*着醒来,各自用双手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桨兰舟向三个人望了望,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这些人没有太大战斗力,只能担任一些普通的传讯工作,一旦接敌,马上溃散。
五角大楼一向“慷慨”,支持某些特殊团体,绝对不遗余力。
当然,美元是全球范围内的硬通货币,只要美国财政部开动印钞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根本就是上不封顶。与之相比,俄罗斯人的卢布就等同于废纸一般,上不了台面。
坦克帮贪财,用钱收买他们,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我相信,坦克帮之所以甘心为北方大帝所驱驰,也是看在钱的份上。
“黄花会的财政力量没有受损吗?”我问。
桨兰舟摇头:“源头已经被切断,但之前黄花会的财政一直独立,积蓄极多,创收丰厚,来源渠道极广,无法用数字来简单衡量,不是那么容易被切断的。我们的财产分布于全球排名前五十位的国家银行中,分别以钞票、基金、股票、贵金属、物业、企业等形式存在,每一项资产都设置了高度机密的防火墙,反复洗白,跟美国人完全脱钩。所以,我目前可以动用的资金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点头:“好吧,失去权力,保留财力,总能放手一搏。贵派领导人能有这样的远见卓识,看来早就做好了跟五角大楼决裂的准备了。”
其实,“换头行动”是可以无限翻版的,针对一个国家、一个地区实验成功后,马上就可以推广至全球甚至是白宫本身。
到那时,全球不需要联合国安理会,只需要一个黄花会就足够了。
黄花会所图谋的事情太大,已经超出了五角大楼的想象力。所以,无论谁执掌五角大楼,都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只能就地刹车,刺破黄花会的权力泡沫。
“钱不是万能的。”我说。
“有时候,可以是万能的,比如针对坦克帮这些人。”桨兰舟反驳。
我摇摇头:“兰舟,你永远不会了解敦煌本地这些江湖帮派的人心里在想什么。盲目自信,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是吗?”桨兰舟皱眉,并不同意我的观点。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有大量事实依据的。
在敦煌三年,我听说过坦克帮很多事。
通常情况下,普通人看待江湖帮派,都以为他们所有的行动都是围绕“利益”运作,很容易就成为有钱人的帮凶,为了钱去做各种无法无天的恶事。不过,下面两个例子,却也可以从侧面说明,坦克帮的行事准则并非如此。
其一、国外曾有客商到敦煌来,准备高价收购敦煌本地一位收藏家的壁画残片。该收藏家与帮派无关,算得上是正经商人,虽然偶尔低买高卖,却从未做伤天害理之事。那件残片的存在是行业内的公开秘密,其来历也经得起调查,不会跟“国宝”之类扯上关系。简而言之,收藏家开价一百万,国外客商杀价到八十万,最终成交价格为九十万人民币。就在双方满意,即将交易之时,坦克帮暗中出手,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令收藏家反悔,残片最终没有流失到国外去。
其二、还有另一位收藏家,在移民日本前夕,将自己所有藏品拿出来开私人拍卖会。藏品中,很多都是市场上不多见的在册宝贝,引起了同行们的广泛关注。既然是“在册宝贝”,其价格一定奇高,本地买家无法消化。于是,几名来自日本关西地区的国际收藏家闻风而来,要将这些宝贝打包收购。这时候,也是坦克帮出手,设置种种障碍,逼得日本人知难而退。
从这两件事上分析,坦克帮并不仅仅为了帮会私利出手,而是有意识地保护国家文物避免外流。
所以说,任何人对于坦克帮的看法都存在谬误。要想看看坦克帮的底牌,就只有深入虎穴,一睹真容。
“无论如何,我都得解决坦克帮、反贼坑的事。”桨兰舟重重地顿足。
我无法赞同她这种行事态度,身为黄花会的领袖,绝对不能负气行事,那样只会乱了大家的方寸。
“既然没什么特别之处,那我们先回罗盘村去。”我站起来。
桨兰舟随着站起来,但马上就想到了什么,一步靠近我:“龙先生,我刚才在车里看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事物,一尊金甲天神屹立在路中央,司机唯恐撞到他,就一边紧急刹车,一边猛打方向盘,坠入这里。”
“是幻觉吗?”我想都别想,立刻反问。
“不仅仅是幻觉,我觉得,那金甲天神十分逼真,到现在一闭眼,眼前还是晃动着他的样子。”桨兰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