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轰”,头顶的通气管道内突然传来一阵轰响,仿佛有人沉重地倒下,引发了铁皮管道的回声。
我向上看,心里越来越焦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如果不能迅速控制局面,就会给大将军造成可承之机。敌人的攻击无处不在,一旦失利,玉狐禅将性命不保。
我希望这件事能够圆满解决,而不是靠杀戮结束一切。
大将军与北方大帝的人遭遇,或许又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基地内部就会变成我、心月无向派、北方大帝、黄花会四种势力的倾轧激战。
战况越来越混乱,像一团麻绳一样,扯来扯去,拆解不开。
玉狐禅也在向上看,脸上的表情忽阴忽晴。作为基地的领导人,她应该有应急措施,而不是面对松本泉的反叛束手无策。
我向屋顶的摄像头望去,忽然有一种奇特的感受,此时此刻有某个人正在通过摄像头死盯着我们。
“会是谁在那里?”玉狐禅喃喃自问。
“也许是大将军,也许是北方大帝的人。”我回答。
一切答案,全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我们根本无法证明实情。况且,就算知道谁在那里,也无力驱逐。
“呵呵,还有最后一条路。”玉狐禅忽然冷笑了一声。
松本泉也冷笑:“我知道是哪一条路。”
我没有问,一下猜到,所谓的“最后一条路”只能是基地的“自毁”。
“好啊,大家都是明白人。”玉狐禅点头。
“毁灭……以后,皇室留在……莫高窟的看守者就都完了,这基地的使命也……结束了,你就是呵呵……呵呵,你就是皇室的罪人,最无用的罪人……”松本泉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能揭开草薙前辈的秘密,基地存在与否,也没什么分别。”玉狐禅说。
“我能……可是我能揭开那秘密,我知道草薙菅做了什么,那些都在我脑子里,都在我在脑子里……”松本泉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我猛地一惊,马上窥见了玉狐禅的真实想法。
原来,她之所以拖延战机,就是在等松本泉这句话。
“既然松本泉了解草薙菅所有的秘密,那么救松本泉就是救草薙菅——我可以深入草薙菅的秘密,则同样可以在救治松本泉的同时,将松本泉脑子里的秘密攫取过来,融为一体,形成完整的记忆体系,揭开当年112窟内发生的异变。”我恍然大悟,同时,也对玉狐禅的行动方针有了另一层认识,“枪击松本泉的不一定是北方大帝的人,很有可能是玉狐禅安排的。她将局面搅乱,将池塘搅浑,才有可能抓住松本泉这条大鱼。”
如此一想,我后背上顿时汗出如浆。
玉狐禅的计划太隐秘、太复杂,如草蛇灰线,千里伏笔。
我的存在,就是一个草薙菅记忆、松本泉推理之间的中介体,接管一切,获得新的结论,最终将莫高窟112窟里的秘密揭示出来。
为了这一目的,玉狐禅做了很多,几乎将一切人都蒙在鼓里,包括我在内。
“这是最好的结果,龙先生,您说呢?”玉狐禅问。
松本泉也望着我,眼神诡异,表情复杂。
“既然你认为是最好的结果,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我淡淡地一笑。
“龙先生,您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松本先生是基地里最具有大智慧的人,所以才放心地把内部管理工作全都交给他,由他处置一切。可喜的是,他圆满完成了任务,总是时时刻刻带给我惊喜。现在,如他所说,草薙前辈脑子里的记忆全都在松本先生脑子里,并且得到进一步的深化、提炼。如果您可以提纲挈领地总结一切,那么这个故事就可以画上皆大欢喜的结尾了。”玉狐禅说。
“一切成果,都是你的。”我点点头。
玉狐禅一笑:“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放弃国籍、国界的原则问题,无论谁获得了反弹琵琶图的秘密,对全人类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松本泉叫起来:“是啊,莫高窟是全人类、全世界的,不是单独属于中国的文化财产。我们从日本过来,全力以赴地解决这件事,是帮忙,不是掠夺。”
我不屑于纠正松本泉的话,既然他持有这种荒谬的观点,那么,想扭转他的想法,实在过于困难,无异于缘木求鱼、刻舟求剑。
“怎么样龙先生?无论最终秘密落在谁手,都是全人类的巨大胜利。”玉狐禅问。
我点头:“好,我愿意合作。”
玉狐禅紧皱的眉头摊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好了,我们去电脑研究室。”
我不禁轻轻皱眉,放置电脑的房间门口有着“曲尺穿心箭”的风水变局,并不十分适合在那里面讨论研究。
松本泉挣扎了一下,但无力起身。
那一枪正中他后脑要害,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巨大的奇迹。
“扶我起来。”松本泉向我伸出手。
我默默地把松本泉搀扶起来,他的身体很轻,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现在,冰库里面已经无事可做,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是电脑操控室。只有在那里,所有人的智慧才能融合在一起。
玉狐禅环顾着冰库,似乎若有所思。
松本泉*起来,虽然没有开口催促,但潜台词中全是这个意思。
玉狐禅挥了挥手,没有说话,带头向电脑操控室走去。
我扶着松本泉蹒跚而行,很快就到了曲尺穿心箭的走廊。
风水布局十分奇妙,虽然走廊里没有人,我却能够感到危险无处不在。
我们进了操控室的门,松本泉看到电脑桌和白板组成的影壁墙,眼神一亮,但随即嘴角露出苦笑。很明显,在他看来,这种阵势根本无法破解曲尺穿心箭。可是,事急从权,不这样做又能怎样?
松本泉在一张转椅上坐下,长长地吸气。脸色如同揉皱了的白纸,难看之极。
“那白板……是你放的?”松本泉问。
我点点头,在旁边坐下,调整呼吸。
“危如累卵的困境,往往能……激发人身体内最大的潜能,找到孤注一掷的最佳着力点。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正是这个道理。龙先生,你大概是养尊处优惯了,到这样一种工作环境里,短时期内无法适应。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这里的设备虽然老旧,但用起来却得心应手,一点都不比……新设备差。还有,老设备能逃过政府的射线扫描、声波监控,更容易潜藏。任何时候,作为一名特务,自身安全、达成使命是最重要的,至于设备怎样,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呵呵,我说的这些,你懂吗?”松本泉絮絮叨叨地说。
对于他的观点,我不置可否,既不想公开反驳,也不想表示同意。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一真理,无可辩驳。
“门外那布局,好多人都知道,为什么不试着改变,却一直保留?呵呵……这是计策是, 请君入瓮的妙计……很快,你就知道,为什么要留下那种风水败局了。”松本泉低下头喘息,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如同一架即将散架的老风箱。
保留曲尺穿心箭的目的,无外乎是故意留下破绽,放开一个缺口,引诱敌人进入,然后关门打狗,瓮中捉鳖。这种做法相当于两军阵前的拖刀计,败中求胜,冒险一击。
我希望这个计划是留给黄花会大将军的,那是我们的强敌,现有的人手无法抵敌。
自从进了房间,玉狐禅就显得分外沉默,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时间宝贵,耽搁不起,我刚刚想提醒她,门外的长廊里就响起了脚步声。
我们三个人一起向门外看去,那脚步声走到长廊的拐角处突然停了,过了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那人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再向这边走,而是折了回去。
玉狐禅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竖着耳朵谛听。基地内部当然还有其他活人,但从脚步声中听,那人的来去相当奇怪,非常值得怀疑。
“敌人在试探,就像初恋情人,谨慎小心地试探对方的心。”玉狐禅说。
她想开玩笑,但这比喻并不好笑。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的……记忆都传给他,一起拼合成草薙菅的完整……探险环节。”松本泉说。
玉狐禅望着我:“可行吗?准备好了吗?”
我微微一笑:“早就准备好了。”
玉狐禅站起来,拖过来两只防护罩,递给我一只,将另一只替松本泉戴上。
“这过程很危险,如果有异常,就赶紧退出来。”她说。
我戴上防护罩,又盯了门口一眼。
“放心,我会全力护法。”玉狐禅说。
我无法说更多,因为敌方势大,我们完全处于劣势。就算在门口垒一堵厚重的水泥墙,都未必能抵挡曲尺穿心箭的杀气。既然如此,再叮嘱什么,都是多余的。
这一次,我的感觉跟上次探索草薙菅的记忆世界完全不同,精神刚一恍惚,眼前就出现了躺在水晶棺内的草薙菅的脸。然后,无数手术器械向草薙菅身上招呼,仿佛要将他乱刃分尸似的。
我看到至少有十五根透明的橡胶管插入了草薙菅的身体,其中三根最粗的管子,呈品字形进入他的颅腔。
管子的另一端,连在松本泉自己身上。
“这是第七十五次了,无论成功与否,都要坚持下去。”我听到了松本泉的声音。
那些管子里最初流动的都是红色的液体,应该是血液或者血液混合物,后来颜色就变了,变成了乳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