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方六年,东楚出兵南晋,此场战役由边州爆发,被称为边州之战。
五月十日,南晋下令放火烧山,平永郡三座山陷入火海,将东楚大军围困在平永郡中,死伤惨重。
大火连天,将山木丛林全都吞噬,到后来土地也都被点燃,连着五座城都化为乌有。
“其实现在这个机会,最适合派人去东楚皇宫放把火,可惜……”
远方天穹被烟雾笼罩之际,公冶文远便知道最后的防线也被摧毁,苏钦兰和江素盏面上满是凝重之色,只有她很是遗憾地摇头。
“南晋剩下的人太少了,东楚境内也再无可用之人。就是可惜,这把火估计会烧尽所有植物,恐怕在未来数年内,边州都会是个不毛之地。”
“国破家亡之际,别说是烧毁一两座城,就算是要烧了整个皇宫,又有何不可?”
在切身实际上过战场后,苏钦兰眼神反而变得内敛许多,只不过在注视着她时,眉宇间那股犹如宝剑出鞘的锋芒总会让人移不开眼。
这苏钦兰对指挥战争毫无建树,身手也只比常人好上些许。
不过这统筹以及运营能力却着实可怕,公冶文远也没想到她当初提的那么多看起来匪夷所思的要求,苏钦兰竟然能全部办到。
事情还得往前说回几天。
那天在江素盏提起天牢里的小姑娘后,苏钦兰将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半天后认为不论对方是谁都应该试试,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等江素盏找上小姑娘时,小姑娘笑嘻嘻地表示她认识一个人,那个人绝对能帮得上他们。
一开始她还不信到底谁能有这种能耐,直到隔天门被敲响,一名衣着朴素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初次拜会,在下公冶文远,前来助江姑娘一臂之力。”
公冶文远,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江素盏哪怕在学医时都经常听起夫子们提及此人,就更别说一直在钻研读书的苏钦兰。
在得知眼前此人就是公冶文远后,江素盏第一次在苏钦兰脸上看到那样夸张的表情。
早在七国会晤后,李弘景身边多出个很厉害谋士这件事就已经人尽皆知。
待李弘景死后,谋士直闯皇宫要求李弘渊给个说法,之后自曝身份,震动天下。
谁也没想到那个惊才绝艳的公冶文远竟然是一名女子,就在江素盏和苏钦兰逃亡的路上,苏钦兰都偶然提起过,公冶文远可以说是全天下读书女子心中最佩服的人,有生之年若能得见,简直死而无憾。
因此在公冶文远真的找上门后,苏钦兰呆愣老半天,然后抱住了头。
“我只是夸张。”她喃喃自语,“并不是真的死而无憾了。”
其实最开始他们并不太信此人就是公冶文远,不过公冶文远也没和他们闲聊,坐下就先捋了捋目前状况。
她上来就说苏钦兰的方案不行,一点用都没有,南晋就这么几个人了,东楚哪怕一人一拳都不够受的。之后又说,要看看如今平永郡的情况,等看过一轮后才勉强点头。
“真是有些出乎我意料了。”她看上去很懒散地靠在城墙上,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你到平永郡才几天吧,竟然就能让原本混乱的平永郡恢复正常生活。”
“全靠江素盏。”苏钦兰谦虚地说,“她才是大家心中的希望。”
“本来我觉得只能使用下下策,不过你既然还能调动人,那我还有一个办法。”公冶文远说着,突然起身凑近了苏钦兰,惊得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不过这一招可是会让手上沾上不少血的,甚至包括南晋人的血。”公冶文远唇角上扬,像是激将,又像是期盼。
“你做得到吗?”
公冶文远提出的所有计谋都极为惊人,东楚大军虽然庞大,但一路上的消耗也惊人,因此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将周围所有良田水井和树林全部毁掉。
平永郡的人口就那么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江素盏憋着一股劲带着从南晋离开的人们还有城中百姓以及剩下的残兵一起拼命干,花了两天两夜就完成了任务。
之后苏钦兰开始了总动员,所有人将身上的钱全部拿了出来,到处张贴告示,告知周围其他郡和州的百姓,只要带着东楚士兵一对耳朵和腰牌、或者是破坏粮草车轮,就可以获得十两银子。
两项公冶文远的要求全都在东楚大军到来之前就超额完成,之后公冶文远也参与进来,收拢了许多从其他地方的逃兵组建起来。
靠着江素盏的名、苏钦兰的号召力,将平永郡打造成了最后一道堡垒。
“看来城门已经破了。”
江素盏脸上无悲无喜,只不过眼眶通红。
虽然之前都已经安排好了,可真到这一刻来时,她依旧无法平静接受。
驻守在城中的士兵在他们离开之前都将名字郑重地写在书卷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有很多人连字都不会写,便由公冶文远代写。
“一定要照顾好剩下的人。”为首带队的将军最后一次郑重地与他们道别,紧接着数千人齐齐向他们道别。
这支由其他州流窜逃来的残兵败将,在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场很多人都憋不住泪,几乎是一步一回头。
已经穷途末路了,南晋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抵抗东楚的军队。
这场大火注定不能完全葬送东楚,谁都清楚,就算烧死呛死大部分人,剩下的军队依旧能冲垮摇摇欲坠的南晋。
“我之前教过你们什么?该不会都忘了吧?我记得最开始我就先说了,我们绝对没有赢的可能,只能尽可能输得不那么难看。”
公冶文远突然拍江素盏和苏钦兰的肩膀,吓了两人一大跳。
“悲伤的事情等安全后再说吧,平永郡被攻破,边州彻底完了。接下来已经没有任何能阻挡东楚军队脚步的军队,我们必须立刻撤离。
“可不能让南晋帝带着那么多金银财宝跑路,我们之前的钱已经消耗殆尽,这可是将来对东楚发动进攻的第一桶金。”
是啊,早在公冶文远出现在门口的那刻,她就告诉他们此次南晋必败,没有任何办法。
江素盏狠狠一擦眼泪,刺痛令她眼眶更红,仇恨与亡国之痛让她心好似被焚烧。
“绝不能让他跑了。”她咬着牙,像是从心里那样一字一句地说着。
“他该血债血偿!”
苏钦兰抬起头,像是第一次认识那样看着江素盏。
“没想到你倒是比我更先恢复精神。”她扯了扯唇角,勉强地站起。
“我可不能输给你这个脑袋不灵光的大小姐。”
她有些踉跄地走到屋外,在院子里,站着或许是南晋最后幸存下来的火种。
“传我号令。”苏钦兰语气低沉。
“回京城去,绝不能让南晋帝那个老贼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