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松有些着急。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被玉钗收买的人是桑落,前生时桑落倒是没有背叛五娘,但前生时也没有人想到要收买桑落,再没有诱惑之下的忠诚,不能认定为绝对忠诚,荧松担心在玉钗的威逼利诱下,桑落真会对瀛姝不利。
“前些时桑落跟我讲过,五娘跟那个孀居在家的薛娘子,捣鼓什么农具器械,这件事我已经禀告了女公子,桑落又听到陛下正是因为这件事才允许了五娘时常出宫,五娘正是因为借口改良农具,博得更多陛下的信重,那位薛娘子跟谢十郎关系暧昧,五娘现在是真被陈郡谢一族认定为了自己人。
而且我能笃定的是,五娘参与了平邑伯和乔世子的父子之争,这也是五娘揣摩陛下的圣意,知道陛下对平邑伯不满,却对乔世子极其信重的原因,这些都是桑落告诉我的,女君也笃定五娘其实是为她自身的荣华富贵考虑。
桑落只认我,因此还是由我想办法跟她接触,她一个小婢女往日没有外出的机会,不过我跟她约过了,我想见她时会在清风居的小楼上挂一盏灯,然后我会悄悄把清风居直接通往弦月居的小门的门栓打开,次日晚间到了约定的时辰,她只需要独个儿把弦月居那边的门栓打开,经小门到清风居,就能跟我碰头了。”
经玉钗这番解释,荧松就知道了她不可能单独跟桑落碰面,桑落说了什么,她务必要如实转告四娘了。
荧松经冥思苦想,才找到了个合理的借口。
“若是五娘不在弦月居,入夜后婢女们尽都可以早睡,桑落的行踪才不会被他人发现,可这几日五娘在这,婢女们夜间都有当值,从前的方式就不够稳妥了。我寻思着,还是光面正在跟桑落接触才好,横竖先也只需要交待她这几日特别留心,至于问话,等五娘回宫后再进行也无不可。”
荧松的真正目的是要恃机先见瀛姝,让瀛姝提防桑落。
“这事我可不能作主,还是让女君决定吧。”玉钗倒没有怀疑荧松的真正目的,嘴角挂着丝淡笑:“五娘还没入宫时,就已经不把女君放在眼里了,更别说我们这些婢女,从来不受弦月居的欢迎,正是因为光面正大见谈的机会鲜有,才有那般麻烦的约定,你有别的办法,我是不知行不行得通的。”
荧松也只好去见姚氏。
她可太了解这位主母了,四娘的狭隘尽都随了姚氏,哪怕仅仅为了不让三房好过,姚氏都定会不遣余力跟三房作对,更别说还对三房的雄厚的私产眼红心热,算计了这么多年,到底也没让二房的子嗣过继去三房,姚氏早把陆女君恨得咬牙切齿,另一方面,姚氏还指望着裴瑜日后提携亲儿子,就务得助着四娘,虽然姚氏从来不觉奴婢具有聪明才智,可只要她能把话说得中听,姚氏就大有可能采纳她的计划。
姚氏这段日子有点心烦,先前她病了一场,现在觉得身体依然不那么爽利,而且她如今彻底插手不了中馈之事,完全没了敛财的途径,自觉面上无光,背后不知挨了多少冷眼嘲笑,偏偏王岱还半点不懂得体谅她的委屈,终日间只知道和那两个狐媚子厮混,这日子过得,就没有一件事顺心!
这天她起得晚,用完早膳,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气,毫无走出暖阁去庭院里逛玩的兴致,又觉无事可以消磨时间,歪在榻上生闷气,见荧松进来,竟开口问道:“四娘在裴家,一月领公中多少月钱?”
荧松答道:“公中的月例是三千铢钱,另兼一石粟,二十匹帛。”
“她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啊,却跟我吹嘘,说她现在日常所用的都是玉颜坊的祝余香。”
“公中的月例虽不多,不过九郎君将贺女君留给他的私产都交给了女公子执管。”
姚氏才觉心里的闷气散了些:“听你这么说,九郎对四娘的确体贴,只他现在上头也有顾氏压制着,才没法保得四娘万事顺意。”
“女公子也惦记着女君呢,常跟奴婢说,等九郎君入仕,得了品职,就算立业了,不再像眼下这么多拘束,那时才是女公子真正尽孝道的时候。”
“我也知道她现在还不能理直气壮的贴补亲生的父母,她自个儿的手足兄弟,但她只要有那份心,也不枉我白生养她一场,我从前只知道鲛珠是个伶俐人,虽知道你比鲛珠更本份,可一贯拙嘴笨舌的,谁知道最终还是你熬出了头,成了四娘的臂膀。你放心,只要你好生服侍四娘,今后也断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婢子承蒙女君恩惠,必铭感不忘。”铺垫得够了,荧松才禀报了她的顾虑,随之出谋划策:“女公子在夫家,时常受到刘少君的照庇,又同情刘少君的处境更加艰难,总是寻思着应该如何报偿姒妇。奴婢刚才突然又想到之前女公子恳求大主母允同相赐青媖的身契,原是真心赏识青媖擅长梳妆的技能,谁知竟被五娘曲解了,认定女公子是想加害青媖,导致大主母也对女公子心生误解。
现在六郎君虽然难有入仕的机会,不过刘少君为了九郎君的前程,也时常往贺郡公府走动,陪着贺家的大女君赴宴应酬,可别说刘少君了,就整个阳羡裴家都没有能梳出新巧发髻的婢女,奴婢因为懂得女公子的心思,才寻思着,虽然五娘不同意转让青媖的身契,可只是奴婢这几日时间向青媖请教梳妆的技巧,五娘总没有借口再诬篾女公子别怀居心了吧?
只要奴婢有了这个借口进去弦月居,女君差遣玉钗姐姐送些茶点果脯慰劳青媖就是合情合理的事,玉钗姐姐便自然有了机会光面正在接触桑落了,女君主动向三房示好,大主母定然也会心感安慰,慢慢就明白过来了,从前的种种不和,跟女君、女公子均无关系。”
荧松的这番话,把寻衅滋事的人说成了瀛姝,姚氏当然觉得十分顺耳。
“我原也想到了这法子,正打算这么嘱咐你呢,你竟能跟我想到一处,就这么办吧。”
荧松赶紧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裘衣,服侍着姚氏穿着好,又往手炉里加上一块香炭饼,跪着将手炉呈给了姚氏,随着姚氏出了暖阁,又问:“女君是否想先往般若君去,把这件事禀报给大主母?”
“我的心思,竟都被你料中了。”
既然是去般若居,除了荧松之外,玉钗当然也要跟着去,温氏最近心中也有一些郁气,这是被王节的新妇李氏给闹腾的,其实温、李二族也是世代友好,温氏原本也很喜欢李氏耿率的性情,但她当然不愿王节娶李氏为妻,更别说李氏竟还处处维护王节,温氏上了年纪,就添了些老小孩的心性,想着自己过去把李氏当成自家晚辈般的疼爱,到头了,李氏竟然如此外向。
她又做不出来刁难小辈的事儿,只好生闷气。
对姚氏就有些爱搭不理:“你身子才好些,这么冷的天儿,怎么来我这里了?”
“母亲别不是还在跟大郎媳妇置气吧?”姚氏早就听玉钗说了婆母这段时日的烦恼,笑着道:“他们新婚的小两口,从前对彼此都不陌生,这桩姻缘,经的是父母之命,也的确是两情相悦,大郎媳妇的性情母亲也一贯知道的,心直口快,她啊其实是担心大郎受委屈,又仗着母亲疼爱她,觉得母亲不至于因她维护大郎就生气。”
这话劝解不像劝解拱火不像拱火的,把温氏听得直蹙眉头。
玉钗就弥补道:“女君是情知大主母不会真和大少君置气,无非是担心大少君一心向着大郎君,日后无意间,把大女君也冒犯了,吃亏的还是大少君。”
温氏摆摆手:“还是说正话吧。”
又是玉钗先讲了姚氏的所求,姚氏才道:“她就是荧松,母亲过去还赞过这婢子本份的,昨日四娘回家,原就是为的这事,四娘还打算先求得三娣妇的同意,奈何三娣妇连见都不见四娘,我才让荧松先留下来,先跟母亲说,防的也是五娘又误解四娘仍在算计她的婢女,闹腾起来,母亲气上加气。”
“四娘也是,何必这么计较梳妆巧扮的事?哪怕青媖的确精谙这门道,四娘身边也有心灵手巧的婢女服侍,能妆扮得大方体面就行了,犯不上再追求别出一格。”
“四娘毕竟出阁嫁人了,虽然现在还没太多交际应酬的机会,但要是妆扮得更靓丽夺目,亲戚家的长辈们看着,问起来,知道她身边有这样能耐的婢女,都会称赞她会调教人,尤其是贺家的亲长们……都极爱追求时兴,如果荧松能学得梳妆巧扮的技能,亲戚家的长辈们若是有重要的宴会,借调荧松去梳妆,记得肯定是四娘的人情。”
温氏打量了打量荧松,没什么特别的印象,知道她不是好生事的婢女,就问她:“四娘在夫家,可受到过刁难?”
荧松低着头回应道:“顾女君见女公子和九郎君琴瑟和谐,很觉安慰,对女公子十分宽慈。”
“罢了,小事而已,相信帝休也乐意助益自家阿姐,只是次妇你得记住了,四娘是有事相求的一方,她现不在家,你可得约束好她的婢女,既是向青媖请教,就不能颐指气使,务必保持谦逊的态度。”
温氏也清楚让姚氏保持谦逊的态度大约是不能够的,她实际上是直接约束婢女——好好学习,切勿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