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江上大风,来的蹊跷,去的无声。
此时已风平浪静了,可侧翻的花船中,落水之人只有少数成功上岸,超过七成人都已沉尸湖底了。
这样的大事自然惊动了无数人,尤其是死了相当一部分高官巨贾家的公子,一时间,岸边受害者家人啼哭之声不绝,江面上一只只打捞船行动着......
这些都不在夜明的关心范围内,此时他正靠在一处无人的巷子墙边,看着手中的牛角香炉。
香炉中多了一种新的气,佛门三毒,贪。
贪,对顺的境界起贪爱,非得到不可,否则,心不甘,情不愿。
那郭从文从小就被贪毒侵蚀,以至于听不得半点违逆之言,受不得半点委屈,凡事都讲求必须称心如意。
今番狂悖渎神,终是应劫。
夜明看的清楚,那大风便是江上巡江游神所刮起,城隍阴差亲自见证。
一般来说,仙官们是不容许插手凡间事的,更别提杀人了。
但这次纯粹是郭从文自己找死,即便是州城隍的阴差们也说不出话来,只是苦了其他的遇难者,遭了无妄之灾。
看着新收的上品贪毒,夜明微微颔首。
唯一遗憾的是,即便是郭从文如此性情,也没能孕育出极贪之毒,有些可惜。
“难道最强之气或毒有什么特殊要求不成?按理说,这郭从文的贪毒在品质上应该达标了......”
夜明卜了一卦,没有得到结果。
看来寻找最强负面之气的目标,还很遥远。
不过最起码下位替代品快要集齐了,只差最后的“痴”。
收起牛角香炉,夜明起身离去,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他还有事要做。
......
郭家公子出事了,落进了广渠湖中,郭家震惊,郭府尉亲自带队去广渠湖查看情况,郭家上下,只有少数家丁在看守。
一个黑衣蒙面的精瘦男子在暗中观察着现在的郭家。
此人江湖人送绰号“瓦上飞”,是个梁上君子。
他对于山义府各大富户家的情况十分了解,平日里没机会进去行窃,一直觉得可惜,没机会大赚一笔。
但今晚,机会来了,今晚的郭家,于他这样的江洋大盗而言,和不设防也没什么区别。
瓦上飞确定好了潜入方向,身子缓缓后退,打算从侧面院墙进入。
刚退了一步,就感觉不对劲儿了,瓦上飞看向旁边,差点吓死。
在他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破衣烂衫的瞎子,见他看过来,还在对着他笑。
瓦上飞当了半辈子的梁上君子,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额头冷汗直流。
“你是要进郭家吗?正好我也要进去,咱们同路。”
面前之人面带微笑的对瓦上飞说道。
瓦上飞被吓得不轻,见对方似乎不是来抓自己的,这才松了口气,抱拳问道:
“敢问阁下是那条道上的?”
夜明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
“机不可失,再不行动的话,咱们谁也别想找到好东西。”
瓦上飞闻言,有些犹豫,正常来说,遇到这样的特殊情况,放弃今晚的行动才是正理。
可这目标是郭家......
这可是别人几十年也不一定能遇到的天赐良机,就这么放弃的话......
最终,瓦上飞做出了决定。
赌上一把,这一次要是赌成了,以后退出江湖或是转行都将轻而易举。
念及此处,瓦上飞不再纠结,几个纵身,从郭家外围的侧面围墙翻了进去。
进了院子,瓦上飞第一时间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看向来时的方向,没有发现那个奇怪的瞎子进来。
见此,瓦上飞松了口气,看来那人的轻功也不怎么样,本事应该不如自己。
“看什么呢?进都进来了,不看里面看外面。”
瓦上飞听到耳边的声音,大吃一惊,看向右边,发现那瞎子怪人不知何时就蹲在自己身边,几乎要挨着自己的身子了。
瓦上飞心中惊骇不已,这人的轻功竟然已经高到这种程度了吗?
无声无息间,就出现在自己身边,还让自己难以察觉......
收起心中惊骇,瓦上飞决定还是先找好东西。
郭家内部的地形他早就摸熟了,从院子的阴暗处,连续在树阴下转移,靠近向库房的位置。
躲在一棵树上,瓦上飞看向前方的库房,同时下意识看向自己旁边,没有发现那个瞎子怪人的踪迹,这令他稍稍安心。
但心还没有完全安下来,就听头顶上有声音传来:
“呦,库房那边好像有值夜人手,还有狗。”
那人正在瓦上飞头顶的树枝上藏着,闭着眼睛,做观察状“看”向库房方向。
瓦上飞看着在自己头顶上方观察的怪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今晚应该是遇到了江湖中的传说级人物了,不然不可能强大的这么离谱。
仔细观察了库房前值班的人和警戒的狗,瓦上飞知道,看守的人好对付,那人已经昏昏欲睡了,可以轻易躲过。
关键是那狗不好解决,必须得有办法才行。
好在闯荡江湖多年的瓦上飞不知盗窃过多少富贵人家,有的是对付狗的方法。
从靴子中抽出一根红薯条,扔到了库房外。
那狗闻到了红薯条的味道,没多大警惕的吃了下去。
吃了红薯条不久,便见狗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至于那两个看守,比狗还先睡着,他们纯粹是困的。
瓦上飞见此,没有急于上前,而是舌头一动,舌底出现一个小型吹箭,对着一个守卫的脖子吹出了一根细细的针。
飞针射中守卫脖子,守卫被当场麻翻。
瓦上飞又对着另一个守卫吹了一下,将其也麻翻在地。
解决了人和狗,瓦上飞轻巧的从树上下来,只有很微小的一点动静。
瓦上飞对于自己这一手落地无声还是有点小得意的。
虽然不是完全无声,但只要不是近距离听,是发现不了异常的。
但下一刻,他的骄傲就被击碎了。
那瞎子怪人都已经站在他的身边了,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甚至都没有带起一点儿风。
这很不可思议,居然连风都没有带起,简直强到变态。
瓦上飞脑海中将江湖上所有有名有姓的大侠、高人名字都过了一遍,没有一个能对得上眼前之人的。
难道是隐世高人?
瓦上飞实在摸不透眼前这人的深浅,知道瞎猜也没有意义,还是专注于今晚的行动吧。
上前走到郭家库房门前,看了看门锁,瓦上飞嘴角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这种锁,可难不住他。
从腰间抽出一根铁丝,塞进锁孔中,“咔嚓”一声轻响过后,锁便打开了。
瓦上飞轻轻推开库房大门,看向里面。
库房外围全是些各种器具等重物,不值多少钱,瓦上飞也看不上这么一点儿蚊子肉,一路向里面而去。
倒是那瞎子怪人,却是在一根铁钎面前停下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瓦上飞感觉有那么一瞬间,这个瞎子睁眼了。
但仔细一看,其双眼紧密,并没有睁眼的迹象。
见这人观察那铁钎,瓦上飞也好奇的凑了过去:
“前辈,这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吗?”
“有。”
“有何特别?”
“特别重。”
瓦上飞:......
自己就不该问,见这怪人并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瓦上飞也就不在意了。
他也不打算拿,这东西又重又不值钱,带着纯纯累赘。
很快,瓦上飞到了库房的内层门外。
内层门也是锁着的,而且还是用一种和铜门浇筑在一起的千机锁锁住的。
看着这样的千机锁,瓦上飞眉头紧皱。
他们这些飞贼,最怕的就是千机锁了。
目前为止,江湖上不是没有开千机锁的方法,可要么用时太久,要么需要用的工具体型太大,根本不适合偷盗携带。
瓦上飞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皇宫大内以外的地方遇到千机锁,感觉事情很难办。
“开锁啊,还愣着干嘛?”
一旁的瞎子怪人一副等着坐享其成的样子,催促着瓦上飞。
瓦上飞有点尴尬道:“这个锁,我打不开。”
“这都打不开,不知道你怎么当的贼,水准也忒差了点儿。”
瞎子怪人批评道。
瓦上飞也感觉面上无光,嘴上逞强道:
“这千机锁,江湖上还没人能轻易开启,就是盗圣来了也不行。”
他刚说完,就见瞎子怪人走到门前,用袖子一抚,就听一声锁扣开启的声音响起。
千机锁,开了。
瓦上飞见此,目瞪口呆,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人只是袖子抚一下,千机锁就开了?
“愣着干嘛,锁开了,赶紧把门推开,还想偷懒不干活不成?”
瞎子怪人能不自己动手,就绝不自己动手,连推个门都要别人代劳。
瓦上飞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不愧是高人,行事作风果然与众不同,这一刻,瓦上飞心中升起了浓浓的拜师学艺的心思。
要是能从这位前辈手里学上一招半式,以后就是皇宫大内,自己都去得!
上前推开内室大门,瓦上飞兴奋地钻了进去。
结果一脸的失望,怎么堂堂郭家就这么点宝物?
眼前所见,只有几个小箱子里放了些金银珠宝,算下来不过几千两而已。
这让瓦上飞大失所望,还以为郭家库房中最少也有几万两的现银呢!
那瞎子怪人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一点不见意外,反而是打开了一个满是契书的箱子。
瓦上飞大眼扫了一下,发现全是地契、房契、卖身契等,就连银票都没有几张。
“有带火吗?”
瞎子怪人忽然问道。
瓦上飞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个火折子,递给瞎子怪人。
瞎子怪人接过火折子,又拿起房间墙壁上的油灯,将灯油全都倒进了那满是契书的箱子,随后打开火折子,将其扔了进去。
很快,箱子就燃烧了起来,那些契书成了最好了的柴薪。
一旁的瓦上飞看的心惊肉跳。
乖乖,这家伙疯了吗?
这是要一把火烧了郭家的基业啊!
“看什么看?想要什么赶快拿,火一会儿就大起来了。”
瞎子怪人说着,不断打翻库房里未曾点燃的油灯。
甚至还翻出了一罐封存完好的灯油,将灯油全都倒在了库房中。
瓦上飞见此,大惊失色,再不敢耽搁,取出缠在腰间的黑布袋,囫囵装了些金银财宝,背在背上,转身就逃。
出去前,他还扫了一眼先前那铁钎的位置,铁钎已然不见了。
但奇怪的是,瞎子怪人身上明显也没有,那铁钎不知到了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