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宫?”夷安有点儿对大皇子的勇气刮目相看了,顿时诧异地问道,“他哪里来的人?”
“东宫叫他从前经营得不错,东宫禁卫之中,很有些叫他说动。--”薛皇后纹丝不动,仿佛泰山崩塌都不会改变自己的脸‘色’,只是看着前方有些紧张的淑妃与德妃,摇头说道,“不过是骤然发难,因此方才叫他们闯入了宫中,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东宫禁卫本就不多,况也不会个个儿都要陪着大皇子玩儿命,不过是几队强攻骤然生事,宫中禁卫没有反应过来,方才叫人打到了眼前,若是再耽搁些时候,胜负立判。
“即使如此,然君子不立围墙之下,我护着姑祖母往后头去吧。”夷安素来是个果断的人,听了这话,微微摇头,反手从一旁‘抽’出了一柄长剑若无其事地提在手中,一手就过来搀扶薛皇后。
“都说天子守城‘门’。”薛皇后却止住了她,淡淡地说道,“我虽无德,然而这么几个人就能将我吓退,也太小看了我。”见夷安还要再劝,她只是望着远远的外头,低声说道,“若他有本事打到我的面前,许我还会高看他一眼。”说完了这个,便敛目说道,“将他放出来的那个,我知道是谁,只是他却不知道,我筹谋到如今,等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刻。”她目中闪过淡淡的伤感,却看住了护住了宫‘门’的七皇子。
夷安动了动嘴角。
她知道薛皇后究竟在说些什么。
拿大皇子的这谋逆之罪,成全七皇子的威名。
为了七皇子,到底她舍弃了自己的骨‘肉’。
“您若是……”夷安见薛皇后有些疲惫的模样,便低声道,“咱们就圈着他,只要他不生事,留他一条‘性’命。”
“叫我最后看一看他的气量。”薛皇后却并无不可,见七皇子探头往外看了看,之后目中一亮,回头叫道,“母后,大表哥带人来了!”
“你去帮帮你表哥。”见淑妃与德妃都是身形一松,薛皇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听见七皇子听话地大声应了,往着外头厮杀声最‘激’烈的地方冲去,只命人跟在他的身后护住他的安危,这才与淑妃德妃笑道,“瞧瞧你们,多年都不曾有这样的装束了。”
夷安在一旁看着两位中年妃嫔英姿勃勃的模样,却也有些仰慕,只觉得英气‘逼’人,格外地美丽飞扬,仿佛那曾经困在宫中老实本分的妃嫔本不过是一个面具,此时眼前的,才是真正的这两个活着的‘女’子。
“果然是乌合之众。”德妃有些失望地坐在了薛皇后的身边,将手上的长剑小心地放在了薛皇后面前的案桌上,这才叹气道,“哪怕能支撑些时候,叫臣妾去动动手也好。”
“太子只拿这么些人来,是不是有些好笑?”淑妃也觉得大皇子这是自己作死,口中还改不过来太子的称呼,然而目光鄙夷,见薛皇后看着面前的长剑沉默,便与大皇子妃宽慰道,“你放心,他虽忤逆,却只是自己的缘故,不会牵连到你。”见大皇子妃对自己感‘激’一笑,也觉得她有些可怜,有心要给她说两句好话,然而想到薛皇后最喜爱大皇子妃,便忍住了,与薛皇后担忧地说道,“小七他不会受伤吧?”
“没有伤疤的男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德妃那是亲儿子秦王打仗时被捅个对儿穿都不当一回事儿的,此时不以为然地说道。
淑妃嘴角‘抽’搐了一下,坚决没有回应这么个话题。
就在宫室之中紧张的气氛变得慢慢轻松之时,不知何时,外头的喊杀声慢慢地消失不见。
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逼’宫”,来的突然,却也并没有坚持很久,不过是短短的几柱香的时候,就被彻底地扑腾没了。
不大一会儿,夷安就听见外头又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之后就见七皇子‘挺’着小‘胸’脯大步进来,脸上颇有些兴奋之‘色’,他手中的战刀上沾着鲜血,显然是自己也动手了的。后头却见宋国公世子高大的身影出现,他绷着脸,手中提着一脸失魂落魄的大皇子,见了薛皇后等人微微颔首,这才将有气无力的大皇子丢在地上,自己跪倒在地请罪道,“叫娘娘身处险境,是微臣的罪过!”
“与你无关,你来的很快。”薛皇后自然不会责罚自己的侄儿,只是看着案桌前的大皇子,见他踉跄地爬起来,摇摇晃晃立在自己面前,便淡淡地说道,“很失望?”
“您胜了,我无话可说。”大皇子冷冷地说道。
“我一直都没有明白,为何我们母子,会走到这个地步。”薛皇后对大皇子目中的怨恨视而不见,也仿佛看不见这青年的目光在她面前案桌上那近在咫尺的长剑上逡巡,很有耐心地问道,“我虽为人冷淡,然而对你从未辜负,为何你宁愿相信旁人,也不肯相信我这个母亲。”
这些年,她养育的别人的儿子都对她一心,然而她的亲生儿子,却怨恨她到了这个地步。
“牝‘鸡’司晨,祸‘乱’朝纲!”大皇子冷笑道,“母后立我做太子,是真的将我当做未来的帝王,还是只希望我这个亲生儿子,做一个听话的傀儡?!”
记忆里,这个‘女’人就一直冷冷的,他并没有得到多少的母亲的疼爱,小小年纪一个人在东宫读书习武,这个‘女’人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名义上的母亲罢了。
“你也是宁愿疼爱老二老四,也不肯对我笑一笑。”眼下大皇子已经知道,自己算是死定了,却越发地怨恨地说道,“你叫老二立下那样多的军功,‘逼’得我根基不稳,还跟我说母子情深?!”
见薛皇后微微闭眼,他的目光又在那长剑之上掠过,却浑身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不敢伸手去抓那长剑,回头指着冷眼看来的夷安与薛皇后厉声道,“还有薛氏一‘门’!靠着你位极人臣祸‘乱’京中,不剿灭,天下不定!”
“说得好像您从前没有带着薛珠儿横行似的,真是好无辜啊。”夷安讥讽道。
“珠儿单纯,却叫你杀死在我的眼前!”这是大皇子一生的耻辱,那种自己的‘女’人死在眼前却不敢翻脸的耻辱,就算到了现在他都不敢或忘,骂道,“薛氏,必不得好死!”
“这就是你的气魄。”夷安不愿与这样落魄的人废话,冷淡地说道,“当日,若你悍不畏死也要与清河王讨个说法,我都会高看你一眼。这一步步的道路,并不是旁人要你走的,只是你的本心懦弱,如今怨天尤人,将这一切推在我们的身上,难道就能叫你心‘胸’开阔?”见大皇子冷笑,显然并没有听进去,她便冷道,“自作孽不可活!从前我还同情些你,如今,竟只觉得恶心!”
“你看了这剑这样久,”薛皇后却突然脸‘色’平静地说道,“只拿住这长剑稍稍往前,我就能死在你的面前,这样釜底‘抽’薪,你之后许还有翻身之机,只是连这样一剑,你都瞻前顾后,不敢出手,实在叫我失望。”见大皇子脸‘色’一僵,之后目光散‘乱’,竟双手发抖地去抓那长剑,薛皇后只是叹气摇头,看着德妃一跃而起,一脚将大皇子踢到一旁,这才与一侧束手而立的宫人道,“取鹤顶红来。”
“若你有几分勇气,我还愿意留你一命,只是你这样懦弱,不似我的儿子。”薛皇后看着大皇子叫几个宫人扣住,仿佛是要央求,只挥了挥手叫人堵住他的嘴,这才继续说道,“鹤顶红快的很,不会叫你痛苦。这是我做母亲的,对你最后的慈悲。”她目光落在空旷之处,突然苦笑了一声,轻声道,“若有来生,不要来做我的儿子了。”
‘逼’宫谋反,这个儿子是一定要死,她只能阻拦他的不堪的求饶,叫他死得有尊严一些。
这是她这个母亲最后的疼爱了。
“母后。”见薛皇后闭着眼睛不说话,显然并不是外表那样无动于衷,七皇子咬了咬牙,上前拉着她的衣袖央求道,“饶了大皇兄。”
“你替他求情,是你的心。”薛皇后‘摸’了‘摸’仰头忧虑地看着自己的七皇子,却还是摆了摆手,大皇子陡然挣扎了起来,却不敌几个有力的宫人,叫那一瓶鹤顶红迅速地灌进了口中,片刻之后便‘抽’搐着没有了声息。
大皇子妃在一旁,哪怕是知道‘女’儿初生还看不到东西,却还是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目中现出了哀凉之‘色’。
“击退大皇子‘逼’宫,你做的很好。”薛皇后与七皇子温声道。
这才是真正的功劳,也叫人明白,七皇子的强悍与勇武,并不下于自己已经成年的兄长。
“可是母后伤心了。”七皇子明白薛皇后对自己的好,却低下了头讷讷地说道,“小七宁愿用别的办法,也不想叫母后伤心了。”
“有小七关心母后,母后不伤心。”薛皇后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目光落在大皇子的尸体上,心中微微叹息。
这是她唯一的儿子,死在眼前的痛苦,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只是她背负着那么多人的希望,哪怕是这个时候,却还是要‘挺’直腰一直走下去。
永远都是那个强悍的皇后。
寂静的四皇子府中,温文的青年也并没有入睡,只看着面前的几张木牌,慢慢地将其中一个扣了过去。
“皇兄,您是第一个,对不住。”四皇子温煦的声音格外地轻柔,喃喃地说道,“可是谁叫,你伤了母后的心呢?”他笑了笑,目光在余下的几个木牌上掠过,反手扣住了其中的两张。
“下一个,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