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起变仓猝,连张仁等都不及看清这几人相貌。此时向这沈燕瞧去,却觉眼熟异常。
镜外的沈燕却有些愣,冬凌也不自主地望向她,韩鹤奇道:“沈燕……那个,沈姐,这人不会就是你吧?”
沈燕苦笑,说道:
“不错,那正是我。太久了,我自己都几乎是忘了。”
冬凌却将目光移向镜中的张俪,叹道:“第一次见面,她便救了我的命……燕姐,我很后悔。若非我无能,平白受了她这个人情,我们也不会错将她这种人,当成了可以互托生死的好姐妹!”
镜内沈燕姐妹自不知后来的诸多变故,正围了张俪不住口地说话。她六人俱是女儿国人氏,沈燕是女儿国将军,余下几人身为副将。
由于丰都山突变,此番受命于国王在这苦寒之地前来查探,一时兴起,便离了营帐打猎。
却不知此地猛兽经过丰都山异变,竟比往日来的凶狠异常,饶是六人皆是武功高强、巾帼不让须眉,也险些吃了大亏。
沈燕拉住张俪衣袖不放,说道:
“我姐妹六人义结金兰,姓沈的稍长几岁,外人便都称我一声燕姐,本名反渐渐被忘了。”
将余下几人一一介绍后才突然想起,以手拍额,娇笑道,
“说了这么久,居然忘了请教妹子你的尊姓大名!来来来,你才救了小妹一命,若是不肯留下名号,那就是瞧不起我们姐妹!”
张俪素来性子寡淡,见这六人如此热情,颇为不惯,听她称自己为妹子,却又有些好笑,便学了她的语气掩口笑道:
“我姓张,你们管我叫张俪就是了。”
沈燕大喜道:“好妹子……咦!不对,你的功夫可比我高明多了,我沈燕最是佩服你这样的高人了,这样罢,姐妹们,大家便尊这位一声俪小姐,她对我们有恩,尊声她俪小姐绝不为过!”
六女围了张俪,叽叽喳喳,力邀她前往自己营中小住。冬凌敬她救命之恩,又见她对付剑齿虎时那等的轻松写意,更是俪小姐长俪小姐短的叫个不停。
张俪救人心切,本欲离开,但见她们纠缠不已,心中一动,付道:
“她们比我早来丰都山,虽然实力有些低微,却是应该比我了解现在的处境,倒是可以问一问。”
当下不置可否,任随她们拉着自己向驻地奔去。
一路向东疾行,半顿饭工夫转过一个山坳,地势豁然开朗,旆旗招展,栅栏围成营地,散落了数十座大帐。千余名女卒正在营中空地上操练,金鼓交鸣,进退有序,怕是一般精壮男卒也不是其对手。
沈燕颇为自得,笑道:“这是我姐妹六人带来的亲兵,都是我女儿国精锐之师,哪怕是遇到神农氏的大军,也可以一战!”
抿唇作哨,千余兵士放声大喝,齐如一人,迅疾之至地穿梭排列成伍。沈燕颔以示嘉勉,旋又向张俪一指,大声道,
“沈燕今日结识了位好妹妹,功夫硬扎之至,空着手便震飞了两头剑齿虎。为示庆祝,姐妹们今个儿不用再操练啦,你们燕姐我要大排筵席,陪这位俪小姐痛饮一番!”
她伸左掌向下用力一挥,传下军令,但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雷动,片刻之间,场上女卒已如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
张俪一千多年以来也读了不少兵书,见沈燕军令如山,法度森严,心道这看似大大咧咧的女人,倒也不是全无是处。
早有女卒将众人迎入帅帐,奉上佳馔美酒。沈燕笑道:“苦寒之地,备不了太多美味,俪小姐你且将就着罢!唯有这酒难得,是我国女王赠我姐妹的百年陈酿。”
举觞敬酒,一饮而尽。
张俪微微一笑,举觞饮了。沈燕众姐妹大喜,冬凌抢道:
“你救了我一命,我须连敬你三杯!”
起身与她对饮了三杯后,余下几人也轮番敬将过来。张俪暗暗摇头,她有玄功护体,和凡妇拼酒,那自是有胜无败的局面。
当下毫不推辞,酒到杯干,沈燕等人不知其中关窍,啧啧称奇声中,更将她看得如同神人一般。
张仁在一边看得好笑,说:
“小姑姑却也无赖得紧,这般拼酒全不公平。沈姐姐,那日你醉了么?”
沈燕沉了脸看着镜中热闹场面,道:
“自是醉了,这世上哪有凡人能灌倒修道者的道理?可笑我们,直到随她学了道术后才明白……”
张仁听见,讶道:
“道术?小姑姑教了你们道术?”
沈燕不答,一直沉默的冬凌一声长叹,说:“真不知她后来为何变了那么多!大姐,她将我们出卖给陈璇固然可恨,可想想当年……后来若不是她,你我在百族大战之时,就早已是朽骨数堆了。”
筵席上犹是杯觞交错,气氛热烈。张俪不动声色,将话题引向了丰都山。
沈燕等人虽只是普通妇人,但毕竟在女儿国身居高位,而且丰都山与女儿国又是近邻,自是熟悉无比。
虽然不知这些时日丰都山为何发生异变,可是她们对于丰都山的了解,还真为张俪提供了很多帮助。
尤其是,张俪望着手里的的一枚令牌,据说是丰都山守山大神曾经赠予前代国王的信物,竟然可以无视山中禁制与大神直接联系。
张俪不禁暗暗称奇,暗自庆幸先前的决定。
这顿酒直吃到月坠西山,六姐妹颓然醉倒在席上,早已没有了女儿家的矜持,鼾声如雷,磨牙呓语。
羞得沈燕与冬凌恨不得张俪赶紧离开才好,哪里会知道面对众人,丑态毕露。
张俪缓缓饮尽最后一杯,为沈燕等人安置好,这才出了帅帐。
她一走仅仅不到一刻钟,就已是来到了丰都山脚下,此山形似弓背,不险不峻,一条山路直达山顶。
山上有一座破败的殿宇,看其应该是此山守山大神的庙宇,本是古木参天却已生机全无。神庙殿宇栉比,楼阁错落,观外照壁屹立,却已坍塌多半。
这到不算什么,最让张俪乃至于众人诧异的是,那漫山中密密麻麻的……坟包!而且是没有墓碑的坟包。
那些坟包,从坟土的成色上看,显然是刚下葬没几天的。
而在这些坟包的中央处,却是有一片白茫茫的小山,陈璇凝神望去,脸色一白,惊呼道:
“头……头,好多的头!”
正如陈璇说的那样,那座小山正是由一颗颗头颅堆砌在上面的,只不过那里不单单是人的头,还有其它种族。
一阵冷风吹过,阴冷刺骨,直入骨髓,张俪本能的打了一喷嚏,连忙运功抵抗,这才感觉好受了很多。
“这里温度够低的啊!”
张俪嘀咕了一声,若不是自己修为高深,怕是早就冻僵了,这还只是山脚,若是山顶,那又将是一种什么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