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身子一颤,惊道:
“她身上的伤那么重,怎么……怎么还不小心一些?不好……她昏过去了!”
雨势渐急,雷声滚滚,屋内小张泽吓得不轻,拼命的来到房门前敲打着,张俪却是未醒。
她这一日不管是心灵亦或是肉体,俱是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今日一战又被重创,此时伤毒齐发,哪还能知晓外界之事?小张泽哭了一阵,想是累了,声音小了下去,慢慢睡着,不再出声。
半夜里,雨水未停,嘶吼的狂风吹打着门板,小张泽被吓醒,大哭着要姐姐来陪。屋外张俪毫无所觉,身上的伤口已然裂开,在雨地中晕出一地的粉色。
黑暗……无休无止的黑暗……
偶尔闪过一抹光亮,却是莫名的幽光,夹杂着父母慈爱地目光,然而仅仅数息间,本是慈爱的双亲却是满身血污,狰狞地笑着……
张俪无意识地伸手入怀,紧紧握住昆仑镜。
“不是现在……我……现在……还不能去见你们……”
镜外众人听见她在昏沉中挣扎着低语。
“父母生死不知……小泽……还有小泽……”
便在这时,张泽突然痛叫一声,以手掩面,摇摇欲坠。张仁急伸手欲去扶他,心中也是一阵难过,几乎跌倒,陈璇叫道:
“父亲,小仁!”
却挪不开步,身子摇晃着几欲晕倒。
“好难受……”他吃力地道,“为什么这么黑?”张仁也昏昏沉沉地应道:
“没有光,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看不见……”
张泽已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象是一叶小舟,在****中穿行着,除了漆黑的海面,就只有痛入骨髓却不明所以的绝望与孤独。
三人不自主地倒在地上,呼吸渐弱,眼见便要昏迷过去。
镜外众人大惊.昆仑心念电转,见到张俪手里正紧握着那昆仑镜,顿时明白过来,提气喝道:
“张泽,小仁陈璇,千万别沉沦入此时的感受中!张俪抓紧了昆仑镜……你们现在的感觉是昆仑镜里传来的,是张俪的所思所想,与你们无关!”
一言点醒了众人,冬凌也没有了先前的紧张,大叫道:
“不要被她骗了,她想害死你们!张先生我在等你回来,你别放弃,不要睡,一定不可以放弃自己!还有陈瑶和小仁,你们不要放弃啊……”
“带大小泽,找到父母……”
张俪不知道周围发生的这些,她心中只一遍又一遍回响着一句话,略带着童音,却悲伤而凄凉。她迎着幽光,摸索着想要找出父母的所在,却随着深入,眼前越发陷入黑暗。小泽还小,那张稚气的小脸,会因黑暗,会因找不到姐姐而哭泣……
身体已然紫中带黑,意识却仍在艰难的挣扎,那样狠心的在荆棘刺丛中挣扎,固执的不让疲惫的躯体,享受甜美安宁的永恒。
一抹神圣的光辉轻柔地洒下。镜外担心之至的妖皇一惊,疯了似的喊道:
“雨停了?月色?小俪……”随即觉得不对,风雨仍在肆虐中,却被那抹光辉所阻,再没有半滴能洒落到地上。
镜中又闪过九彩光华,一切都变成青朦朦的一片,张泽等人垂死般的难受蓦然而止,怔怔地仰视着天际。
张俪昏迷中的身体,竟也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不再有象征痛苦的挣扎,反倒显出几份沉睡中安然。
温暖……
好温暖的感觉。
外界的一切仍与张俪无关,但却有一缕夹着微弱犹如慈父般的温暖,慢慢透入她的四肢百骸。
张俪一直紧锁着的双眉舒展开来,脸上带了些微笑,就如重新回到了像是母亲的怀抱一般,就如在春日的正午,暖洋洋的阳光晒进屋来,母亲,父亲,大哥,还有小泽,都在……
“张俪,莫要再睡了,醒来吧。”
她隐隐听到一个温暖的声音,陌生,却又似无比的熟悉。她低声地应着,但却又清楚地知道不是,父亲的声音不会这么温和,而母亲的声音又不会这么醇厚。
心头一痛,她终于缓缓醒来,茫然地向四下看去。
触目处是青朦朦的异色,所有的景物都如隐在雾气之中,若存若隐,,却格外地透着淡淡的温暖,她抬头向上望去,光华来源于天际,半空之中,一名男子正用温暖欣然的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个坚强的少女。
这是一个怎样的男子,坚毅而温和,天地万物都因的出现而臣服,坚毅的表情透着无穷之霸气,温和中又显露一丝王者之气。
似乎亘古以来,他便是芸芸众生的父神,呵护着所有生命的希望。是的,希望,看着他略带关切的神情,张俪心中的冷痛一点一点地融了去,仿佛又成了那个陪伴着亲人、无忧无虑的孩子。
众人见她脸上的紫黑之气,在青光中缓缓淡去,消失,周身撕裂见骨的伤口,也慢慢愈合如初。
张泽已跪倒在地上,脸上全是激动与孺慕之情,倾听着那个温暖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是神皇,天地间众生的父神。张俪,子贺的孩子,放弃吧,只有放弃,才能远离你将来的苦难。
那苦难本是蛮荒生存的法则,却由你一人来负担,那未免太不公平了。”
神皇……众生的父神?镜里镜外响起一遍惊叹之声,张俪却只安静地看着神皇,半晌,问道:
“你是神皇,我父亲和母亲他们……?”
神皇轻叹道:
“你父亲已是神魂俱灭……不过你的母亲却是活在世间!”
张俪紧紧捏住了拳头,悲喜交加,悲的是父亲已然离开人世,喜得是她的母亲尚在人世。
可是她却不敢开口,因为她不知道以自己父亲的修为尚且遇难,那么自己的母亲虽然活在世间,怕是……
她真的害怕神皇将自己母亲的苦难,说与出来。
神皇看出了她的心事,温和地劝道:
“万事都是命数使然,死是命数,活亦是命数,你父母的遭遇亦是命数。你不用难过,你与你母亲终有相见的那一日。”
张俪冷笑,凌厉而憧憬的目光一现即隐,沉声道:
“命数,我却从不信什么命数。天下之事,只有靠自己才堪争取,所爱的人,也只有靠自己才能守护!至于那个所谓的叔叔……”
谁也未料到她竟会用如此语气与神皇说话,韩鹤低骂一声:
“真是狂妄!”
但神皇的神色却因之更加温和了,甚至有了些隐约的悲伤。
只因在他眼中,这弱小的女孩子,这种刚强坚韧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英姿,已与千年之后的另一个身影相重合。那人的命运,即将如夏花般的绚烂,最终却湮没在荒烟漫草之间,随风而逝……
就算是身为众生之主,就算已推算出这结局,那又如何呢?就算他是神皇,却仍是不能阻止这场悲剧的上演。
一念及此,神皇唯有付诸一叹,说道:
“但你现在,能守护得住你所爱的人么?”半晌,张俪不答,却是咬紧了唇,脸上现出痛色,众人知道,这几句话已触动了她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