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雨萌的质问，老太太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赵雨萌说得没有错，她确实是一条人鱼，当年也确实是因为受骗上当，才会舍弃了海洋里逍遥自在的生活，跑到陆地上来的。
但是曾经的受害者，为什么会变成如今为虎作伥的加害者呢？
过了良久，老太太才低落地叹息一声，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再也没有先前村中一枝花的风采了。
老太太嗓音干哑地开了口：“哎……我儿在此，我怎忍心撇下他一个独自离去？又怎能不替他仔细筹谋？”
赵雨萌想起来先前在爱丽儿的幻影中所看到的那些记忆……
当时，穆星岇被变成人鱼的过程是何其惨烈？
满满一个浴缸的血水，剥皮缝腿的残忍，以命换命的秘术……光是略一回想，就叫人胃酸上涌，恶心反胃。
老太太的儿子被选择留下，去除了多余的基因，成为了人类。而身为一名人类，想要再转变为一条人鱼，是十分艰难的一件事情。
所以老太太无法带走自己的孩子，只能被迫选择留下。
这种想要陪伴在自己孩子身边的心情，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但是老太太始终是一条人鱼，她不应该罔顾其它族人的利益，帮着村民继续哄骗更多的人鱼上岸，并且事到如今，还要一错再错，阻止人鱼们离开……
“知道你爱子心切，但是我们并没有打算去伤害你的儿子啊。”
赵雨萌试图同她打打感情牌，讲讲道理。
“只要你让我们带着其他的人鱼离开，这场架根本不需要再打下去，所有的受伤、流血……都是可以避免的。”
“那些人鱼曾经也是你的族人，她们自打上了岸以后，就再也没能回家看上一眼。她们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啊……你的孩子需要呵护，难道别人的孩子就可以被视为草芥，随意对待了吗？”
老太太咧了咧干燥的嘴角，突兀地笑了一声，“我是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她们没有我这么能忍，我知道的，她们回去了以后，就不会再回来的了……而且，如果让海里的小辈们知道，陆地上的人类根本无法为她们提供灵魂的话，以后就再也不会有新的人鱼肯来了……那我的儿子怎么办？我的孙子怎么办？你要让他们孤独终老吗？”
“母子连心，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会知道了……从此以后，没有了自我，完全是在为他而活。只要是对他有利的，哪怕是牺牲自己、哪怕是牺牲全世界，我都在所不惜！”
老太太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说得自己都有些口干了，以至于中途有些时候，还得停下来咳嗽两声，才能继续说下去。
说到最后，老太太似乎是被自己伟大的母爱给感动了，骄傲地昂起了花白的脑袋，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
只是……
赵雨萌听得浑身恶寒。
生个孩子而已，有这么可怕的么？
怎么搞得跟基因突变了似的……原本正常的脑子怎么可能会自己伤害自己？怎么可能自己往自己身上插刀子，把自己的肉割下来喂给别人吃呢？
就因为她儿子是个雄性人类的缘故，所以这位老太太就选择与自己为敌，并且去伤害所有的雌性人鱼同胞？
屁股坐偏的也太厉害了吧……
赵雨萌嫌恶地看她一眼，语气坚定，“拉倒吧你，我是绝对不会像你一样的……别给自己找借口了，母爱不是可以伤害别人的理由！”
老太太嗤笑一声，明显并不相信。
“话可别说得太满，省得以后自己打脸。”
老太太脚踩着高跷，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赵雨萌，好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跟谁亲，屁股就会歪到谁那一边，这是人之常情，谁都避免不了。别说是养孩子了，便是养个猫儿狗儿，你都会坐歪……”
“要是你养的是猫，你肯定会担心别人家的狗会不会咬伤你的猫；但如果你养的是狗，那么你就会开始担心别人家的猫会不会抓伤你的狗了……其实啊，猫和狗，都不是什么善茬儿，抓伤和咬伤对方的概率都是一样的，但是你就是会不自觉的偏向于一方，从那一方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吗？”
赵雨萌：“！！！”
怎么回事？
她竟然觉得老太太讲的很有道理！
“可是……”
赵雨萌几乎忘记了现在还处于打架过程之中，当真和老太太认认真真的讨论了起来，“动物世界里，如果不巧遇到了不适合繁殖的时期，哪怕是生下了后代，许多雌性动物都会选择将后代给弄死，根本不会做出损害自己利益、罔顾族群未来的举动吧？”
所以为什么你就不管自己，也不管其他人鱼的利益了呢……
“对。”
老太太点头表示同意，“有些人脑子拎的清，也有些人跟我一样，有了儿子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全心全意为他而活，你能怎么样？”
赵雨萌：“……”
真是好直率好不做作的一个老太太啊，说话都不带拐弯抹角的呢！
但是……
赵雨萌哽噎半晌，忽然又想起了一事。
“老太太，你这一辈子，统共有过多少个孩子啊？”
说到这个……
老太太一掠花白的头发，骄傲地回答道：“我是村里生娃儿最多的，总共生了十二个娃儿呢！要不然我能这么受到他们尊敬，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吗？”
下边儿起码有十来个男人都在不住地点头，赞同着老太太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老太太的儿子或是孙子。
十二个……
赵雨萌哑然。
这老太太是猪吗，怎么这么能生？
平复了一下惊讶的心情以后，赵雨萌又问：“你那十二个，都是男孩儿吗？”
老太太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硬邦邦地说道：“不，七个儿子，五个女儿。”
就说呢……
要是十二个全是儿子的话，这种概率也太低了点吧？都可以买彩票去了。
赵雨萌奇道：“既然你也有女儿，为什么你没有站在女儿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你现在的做法，损害的是全体人鱼的利益，也损害了你女儿的将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