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茹将烟在手里掂了掂,又塞回洞中,把一切恢复原样,起身决定做些什么。
汇丰区山多树多,还维持着小镇乡村风貌,街上随处可见摩托车与小三轮儿,各种小摊贩也摆得横七竖八,谭茹沿街走了一段路,叫住一个挂着收废品牌子的三轮儿车,让他跟着自己走一趟。
半小时后,堆在阳台上的各色垃圾全被清卖,包括还有屋内被谭茹认为没有用的、多余的、陈旧的物品,她都问也不问价格,便让人直接搬出去清掉。
林太与林阳又出来试图阻止,说那是他们妈妈捡回来的,林阳说她妈妈每次卖的比较贵,谭茹都充耳不闻。卖掉占据大半个房子的东西,最后换来一百块不到的收益,谭茹却很高兴,用这些钱在楼下买了肉和菜,顺便买了最大瓦数的灯泡回来。
晚上,谭茹做了一桌好菜,打开灯,让整个房间亮如白昼,招呼付骄阳坐下来吃饭,吃完早点去休息,好将连夜开车而错失的睡眠补上。
两个孩子对忽然明亮的家有不适应,一直抬手捂眼。谭茹也没客气,不管两个孩子听不听得懂,一边吃着排骨一边说正常人的家里就该这么亮。不是现在太亮了,是他们的家太昏暗,是他们的妈妈谭蒙不正常,不是她。
付骄阳看得出谭茹在生闷气,一切缘于谭蒙,但因为现在的她连见一面谭蒙都很难,只能用这种并不伤害到本质的方式去对两个孩子撒气。
饭后,付骄阳安顿两个孩子睡下,坐下来试图规劝谭茹对两个孩子友善一些。她不是那种真的恶人,做不来真的坏事,这样的故意别扭也不会真的对谁能形成报复,唯一会难受的还是她自己。
“凭什么不报复,凭什么我要平和的对待这些事情。她假死五年,我被动当了五年的家庭罪人,现在她忽然出现,丢出两个孩子给我照顾,我又要必须接受。她是放弃上大学的机会给我,可那是她自愿的,我没有求她。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被动接受她的安排,她强行要当那个施舍拯救我的圣母,要我还要对她感恩,觉得欠她,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欠她的不是你。是我们。小茹,事情已经这样,就算要还她的债也是我们一起,你不会一个人面对。”付骄阳将谭茹揽进怀里。
“同样是家里的女儿,她永远是对的,我永远是错的。现在她不配合调查,就想求死,再留给我一个烂摊子,我不会让她得逞的。我要让她活着,让她自己一个人待在自己选的路上挣扎,永远别再拉上我。”谭茹握紧五指说道。
谭茹想靠自己的力量去弄清楚谭蒙为什么一心求死,第一步就是追溯五年来大姐的生活轨迹,想知道这里的五年中发生过什么。
翌日,谷雨,天晴无风,阳光极好。
清早,谭茹在出门时遇到正在给王招娣的灵位上香的柳楠。柳楠客气地主动打招呼问好,谭茹简单地点头回应作罢,侧身从旁边经过下楼。
走出楼道,一眼见到树下的花坛边聚着一众老太太,边摘菜边正聊着关于凶案的八卦,见到谭茹出来就都收声,假装无事的说起别的话题。
谭茹去谭蒙时常捡垃圾的街上片打听,和那些与谭蒙有过接触的垃圾贩子闲聊。听到“林慧”这个名字,众还有些陌生,直到看见照片后,众人呵呵笑开,即是欣赏又是鄙夷忌妒地唤她“垃圾婆”,笑说她就是这一片的垃圾霸王。
因为没有学历,并且害怕假身份被识穿,谭蒙在汾城的几年是没有稳定工作的,给餐厅洗过盘子,端过碗,也到工搬过砖,但都因为家里有两个孩子需要随时照顾而上不长久,最后她决定以捡垃圾为生。
每天早上在两个孩子还没起床前,她摸黑上街翻遍大小垃圾箱,将可卖的纸皮与水瓶收集起来带回家。每晚等孩子们都睡下后,她再一捆一捆地将捡回来的垃圾清理好,拖去到回收店里换成钱,如此周而复始一天又一天,为点可怜的生活费用奔走。
市侩、霸道、半点亏不肯吃,这是在走访两天后谭茹从街坊那儿听来最多的形容词。这条街上没有谁喜欢谭蒙,说她精明算计得,恨不能将空气都多吸上几口,多占几分便宜。她在这里住了四五年,没有一个人喜欢她,最多也只是有时候可怜她老公跑了,一人带两个孩子的不容易,出于可怜而不多与她计较小事。
当然,谭蒙似乎也没想与准交朋友,除了收集与贩卖垃圾,她从不与人主动交流,日常生活必须的购物她只去最近的一家菜肉铺子。
可能是出于为了能买菜时抹零,节省一点小钱的目的,她偶尔会与店老板娘说上几句话,有时候去收垃圾时,还会把孩子放在铺子外面等自己。
谭茹打听到那家菜肉铺子的位置,自报家门后向老板娘询问谭蒙的事。
老板娘是个壮实的女人,一边麻利地分解着半只土猪,将割下的肉条挂上架子,一边先说谭茹还欠了她店里三十块的账钱,之前想着她杀人坐牢了,八成自己是要硬贴这笔账。但如今既然有亲人自己上门,她就让谭茹先把赊账补上。
跟在后面的付骄阳听完没有二话,取出手机扫了摊儿上的二维码将钱转过去,老板娘这才抬眼看向两人,然后叹了口气。
“都是可怜人吧。她男人不行,搞大了肚子就惹事儿跑了,几年过去半个影子都没有,她能怎么办呢。娃要养,债要还,她能怎么办,总不能出去卖吧。就算想去卖,她也没那条件。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有些人和事呀,就是条死路。”老板娘说话间一刀斩断蹄膀,勾上骨肉,将猪蹄悬起来。
“当年她男人打架的事,能细说说吗?”谭茹问。
“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他男人是跟秦伟浩一起动的手,就因为一包烟的事儿,打折了人家一条腿。秦伟浩有家里人兜底赔偿,又蹲了大牢,这事儿就了结了。可她男人跑了,背个逃犯的名头,五万块赔偿款也一毛没掏,那人家不V得天天上门要账。
那时候人家天天堵门,你姐家里能抄捡的值钱东西都搬走了,恨不得墙皮上的腻子都刮走一层。家里连个吃饭的桌子都没了,你姐呢,就四处捡别人不要破烂家具,修修钉钉再搬回去用。有回看别人闲置的房子门锁坏了,里面有些现成的东西能用,她就搬回去了。结果没几天人家找上门,东西不要了,让她出钱,她当然没钱呀,就打起来,耳根子到下巴拉了一大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