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大兰子，听说你可来了好久了，也不去看看我和你嫂子。”姜家舅姥爷看到姥姥姜桂兰，没有红了眼眶，也没有关心自己妹子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立刻开始挑起理来。
八一端着碗筷向后厨走去，不想再看这个老头一眼，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舅姥爷”三个字也咽了回去。
哼，一进门就开始找茬，绝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此时店里刚忙完午时这一段小高峰。
平时很厉害的姥姥姜桂兰，在那个舅老爷跟前低着头搓着衣角任由他在那里训斥。
“行了，大舅哥，我们来了之后就一直在忙，哪有空出去串门。”
听了一会儿的姥爷兰春林不耐烦了，毫不客气地打断姜家舅姥爷的话说道。
“再说了，当初我被批斗的时候，你不是说和我们断绝关系了吗？我们哪里好意思再去上门打扰呢。”
八一趴在厨房门口，看着姜老头有些尴尬地掏出了一根长长的大烟袋，开始转移话题。
“·······那什么，大妹夫，今天出门时忘记带烟荷包了，把你的烟丝给我点儿。”
“我也没带，在屋子里放着呢，你将就点抽这个吧。”兰春林从中山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大前门递上前。
“哟呵，大妹夫还是和当年一样抖啊，抽大前门呢。”姜老头把烟袋插进怀里，一把抢过烟盒，拿出一颗叼在嘴上，剩下的塞到棉袄兜里。
八一看得目瞪口呆。
姥爷兰春林瞪着眼睛不说话，姨姥爷孙喜堂摸摸鼻子摇摇头。
“刺啦——”姜老头划着火柴点上烟，很是享受地抽了一口烟，眯着眼睛夸道：“还是这个烟带劲儿。”
说完，又睁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姥姥姜桂兰：“大兰子啊，我和你小妹夫中午可是还没吃饭呢，怎么地也得上一碗面给我们填填肚子吧？”
“哦，大哥，你坐，我这就去煮面。”姥姥姜桂兰麻溜地往后厨跑，差点撞到趴在门口的八一。
“姥姥，你很怕我那个舅姥爷啊？”八一凑到忙着压饸饹面的姥姥跟前，歪头看着她的神色问道。“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姥姥还有怕的人呢。”
姜桂兰大概是正陷入过去的回忆里，并没有听到八一的问话，只是泪珠一串串往下掉，“啪嗒啪嗒”落入滚开的水里。
八一拉住她的胳膊，正要说话，只见姥姥姜桂兰一个哆嗦，立马说道：“马上就好······”
“姥姥——”八一叫道。
“哦，是八一啊，吓我一跳。”姥姥姜桂兰扭头看到八一，顿时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谁啊？”八一问道。
“唉，没谁·······”
姜桂兰拿起笊篱捞出煮好的饸饹面，浇上了热汤和肉卤，又撒上葱花递给朴顺子。
“顺子啊，你把这两碗面端出去。”
朴顺子擦擦手，用托盘端着两碗面送去了前面。
姥姥姜桂兰拖过小板凳，慢慢地坐了下来，望着红红的炉火发呆。
朴顺子端着空了的托盘回来，从放面的大盆里拿出一团面开始压起冷面来。
“顺子姨，前面有要大冷面的了？”八一问道。
“不是，刚才来的那个人要的。”朴顺子看了一眼姜桂兰小声回答。
八一明白了，是那个姜老头要的。
她刚要回身趴在门帘后面再看看，姥爷兰春林拿着酒壶进来了。
“姥爷，你要热酒喝啊？”
兰春林鼻子轻哼一声：“不是我要喝，是人家要喝的，嫌弃大老远来了，没有酒也没有肉的，说我不待见他，哼，我还真有些不待见他。”
他说完把酒壶怼在姜桂兰手里。
“赶紧把酒热上，再切点牛肉一起端上去，把那明太鱼和泥鳅鱼也上一盘。”
“噢——”姥姥姜桂兰机械地接过酒壶答应着。
“我说老婆子，你现在怕他什么？你早就嫁给我了，不是他老姜家人了。”
姥爷兰春林看着木呆呆的姥姥姜桂兰没好气地说。
姥姥姜桂兰一震，立刻精神头来了：“是啊，我现在有啥怕他的，是他对不起我，又不是我对不起他······”
“你呀，就是当年被他打怕了，到现在害怕他······把对我的那个章程拿出来呀，就会跟我来劲儿。”
兰春林轻轻拍了姜桂兰的胳膊一下，接过朴顺子装好的明太鱼和泥鳅鱼出去了。
“姥姥，你小的时候，你哥还打过你啊？”八一有些吃惊。
“打过？”姜桂兰苦笑，“一天挨打的次数比吃饭还多，吃饭一天最多两顿，挨打一天不知多少顿······”
“啊？你哥那么狠啊。”八一打了个冷战。
“他打人可狠了，不管身边有什么，抄起来就打，你看看我后脑勺这块，有个地方没头发，就是我大哥一榔头打的，好悬没把我打死了。”姥姥姜桂兰扒拉着挽在后脑勺上小攥给八一看，果然里面有一块不长头发的。
原来姥姥姜桂兰总是梳着这个发型，是为了掩盖这个缺陷的啊，八一还以为是她们满族人特有的发型呢。
“就是因为当初他要把我嫁给你姥爷，我不干，他就把我打成这样子，然后把我绑着送到了老兰家，那时候我还昏迷不醒呢，多亏了你太姥姥心善，不然我这条命早都没了。”
姜桂兰把散下来的头发重新梳好，继续说道。
“我二妹子被他打的受不了，跟着别人跑了，结果我那二妹夫当了兵有了出息，升了团长了，我大哥才算是再也不敢上人家去闹腾了。只可惜让他闹腾的，我二妹子的婆婆始终不待见她，给她老多气受了。”
八一想起了老姜头身上穿着的半新的黄棉袄，那应该是部队里才有的衣服，看来他是厚着脸皮去了人家了。
果不其然，外面传来老姜头大嗓门说话声，八一轻轻推开厨房门，撩开门帘探头看着。
“我还是去了二妹子家，在那里碰到了他家老大孙勇，才知道春林你们也来了这里······”
“什么？他家老大跑那去了，这个臭小子······”
兰春林腾地站了起来，掀翻了身后坐着的凳子。
“大姐夫，怎么了？我家老大惹到你了？”姨姥爷孙喜堂沉声问道。
“这个臭小子，说是给我弄便宜的煤，从我这里拿了一百块定钱，眼瞅着要过年了，我也没有看到煤的影子。”
姥爷兰春林气咻咻地说。
八一寻思着，孙家大舅孙勇不会又去部队里行骗去了吧，那可没有他的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