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探春是荣国府里三个姑娘当中最骄傲的一个,虽然总是自卑于自己庶出的身份,可她不止稳压同样庶出的迎春,就连隔壁东府嫡出的惜春都比不上她,可以说,除了在贾母、王夫人、贾宝玉三人跟前低头,她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荣国府第四号人物了。
可一朝形势变换,被人遗忘了的木头人突然被贾赦记起,邢夫人还亲自出手帮着把迎春屋里的奶嬷嬷给赶了出去,甚至后来就连王熙凤对待迎春的态度也起了变化,再没有从前的无视,反而时不时派个人敲打伺候迎春的下人。
探春便突然意识到,这荣国府里头看着最风光的女眷是贾母跟王夫人,其实王夫人不过是个寻常的二房媳妇,贾赦的态度稍微强硬一点,二房若是没有贾母的扶持,甚至能直接被贾赦赶出去。
于是探春便色厉内荏地装出自己不靠家世靠才华的样儿来,欺负迎春从不折腾这些,依旧做出一副压着迎春的样子来。
可就这点架子等到黛玉一家上京城之后,她也再撑不起半分来。
黛玉的态度一开始就十分明确,她首先亲近大房的迎春,其次便是东府的惜春,而她这个二房出身的,黛玉只有个面子情而已。
那时候探春因为黛玉这样的态度感到愤愤不平,甚至一度恨上了黛玉,还幻想过通过宫里的元春来给黛玉好看。
只可惜形势比人强,黛玉不管如何被她言语挤兑,对她多是无视的态度,迎春和惜春劝过她好几次,可她哪怕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也依旧不想拉下面子悔改。
想到自己那段时间疯魔一般的表现,探春又十分庆幸自己根本没有闹到黛玉跟前去。
“林姐姐……”
探春此时有万般悔恨,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黛玉也不习惯接受别人的道歉,但她已经从探春的行动中感受到了她的悔意跟弥补的心思,所以只是轻轻拍拍她的手背,说道:“咱们都才是十几岁的姑娘呢,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像是外祖母那样的高寿不多,但五六十的寿数该是有的,往后几十年的时间咱们还要往来呢,如今可千万别太过客气。”
这会儿话是这样说,其实黛玉早前还想过不管探春呢,若不是探春率先做出悔改的举动,说不定她就当没有探春这个亲戚了。
当然,这些就不必告诉探春了。
第二天一早,探春便要回到舒嫔身边伺候,黛玉把荣宁二府准备的银子给了她,“这里头的银子你跟四妹妹一人一半,只是我也要跟你说明白了,四妹妹的银子是东府跟外祖母和大舅母一起准备的。至于你的,多亏了大表姐为你想的周到。”
黛玉此时再提起王夫人和二房其他人,探春已经不会不甘不愿自怨自艾,她入宫时间不长,但宫里除了包衣选拔上来的宫女,更多的其实是民间那些走投无路的人。
探春道:“从前我总觉得我姨娘粗鄙不堪,一点也不会为我和环儿着想,只顾着自己在老爷跟前的那点子宠爱。我想跟我姨娘拉开距离,所以我一味去讨好太太跟宝玉,希望他们能接纳我,别难为环儿。”
“可是啊,人总要经历一点事情,才会知道自己有些想法到底有多天真。我在宫里这些时间,周围的人几乎少有享受过父母疼爱的,大多都是重男轻女,为了儿子的前程,一味压榨女儿的一切。”
“跟她们比起来,我在家的时候好歹过着名正言顺的小姐日子,除了跟姐妹之间的一点小事,便再没有受过任何委屈了,而且等日后我出宫,想必我的婚事大姐姐也会出力,不会让我随便嫁了。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探春能想明白是最好不过的了, 黛玉又跟她说了些让她仔细当差的话,目送她回了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