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以为是同事找他玩,所以没在意。地头地尾跑一遭,累得很。
等他三把两把割完自己的那几垄麦子,来到地头才发现是周文,很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一向口拙,只挠头傻笑。
“周文哥。”
“笑个啥?傻狍子一样。”周文递给他一个水壶,“尝尝,好东西。”
“啥呀……”秉昆接过去,拧开盖子就喝,“嘶哈……葡萄酒?凉的?咋弄的?”
“有喝的就行,问那么多干啥。这里收成怎样,有五百斤吗?”
“没有。”秉昆摇头,“最好的三百多,一般是两百多到三百之间。”
“路漫漫呀。”
“周文哥,你有办法吗?”
“增产无非种子、水肥、耕作技术,哪项我也解决不了,根本就不是个人的事儿。”
“你肯定有办法,只是不说。”
“别瞎扯。”
时间已经到了终于,大家都在地头小憩,等村里送饭的人过来,秉昆拉着周文到远处小河边乘凉洗刷。
“该回城了吧?”周文问他。
“收完麦子就差不多了。周文哥,我姐咋样了?你们……”
“她好得很,现在是那边村里的教师,一个人霸占了一座山,身边都是山里孩子,也热闹,不愁吃不愁穿。”
说着,递给秉昆一张照片。
“你看看。”
“这是我姐?”秉昆不相信,揉揉眼细看,“咋变了个模样了呢?你们……”
“我们没啥,别瞎想。照片嘛,黑白照片,像素有限,有些失真正常。”
“不对,这变化也忒大了。”
不能再让他猜下去了。
“人肯定是那个人,别瞎琢磨了,我来是有事问你,听说你打了棉猴?”
“他带人劫郑娟。”
“原因呢?”
秉昆摇头,“我下来的时候人还没醒,不知道为啥。强子哥说他是偷跑回吉春的,怕姓水的埋怨他,想单干。”
“我问过强子了,也找过水自流,他们也这样说,甚至还找了龚维则,但仍然无法解释,他第一次作案为什么就找上了郑娟。”
“碰巧了呗。”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一切的巧合背后都有其必然的原因。”
“棉猴醒了吗?”
“没有。应该是不成了。”
“对了,他那晚到医院,说是找玉牌,我听他们说话,玉牌是棉猴偶然得到的,说那家祖上极富,后来没有了等等什么的。”
“哦,玉牌?你见过吗?”
秉昆四下看了看,小声道:“见过,打架那天,我在他脖子上见过那东西,记得昏过去前还抓了一把,可不知为什么,醒来后就不见了,怎么都没找到,不过,医院出事那晚,我从他们身上还搜出来两块玉石,一个戒指。”
“难道那玉牌跟郑娟有关?”
“只有棉猴知道。”
“算了,不说了。你姐让我告诉你,不忙的时候读些书。”
“我一直在读呀,他们留在家里的书,我一直在看呢。”
“是上学时候读的书。”
“看那些干啥?”
“说不定就用得着,万一以后要考试呢?说不定还能考个大学生来着。”
“我?”秉昆极端不自信,“我初中一年级都没上完,烤干了也不成。”
“人得有追求。听说你喜欢郑娟?”
秉昆觉得,他在医院喊人媳妇儿的事儿可能露了,有些不好意思。
“女人都慕强,想娶好女人,那么拿出癞蛤蟆吃天鹅肉的劲头死缠烂打,有一定成功率,但不是很高;要么就要把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这样成功率会高些,若是再投其所好……”
“周文哥,啥是投其所好?”
“就是知道她的所思所想,然后对症下药,然后抱得美人归。”
“下药?”秉昆惊呼。
“比喻,这是比喻。”
秉昆叹气,“几年了,我都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哪知道她想的啥。”
“所以,要多处处嘛。你要读书,自己要变得有本事起来,能照顾女人,然后教她也读书,一来而去,你们不就能说上话了?还有啊,郑娟最在乎的是她妈和弟弟光明,她结婚估计也不愿离开他们,这点你不妨多考虑一下;还有她家那房子,是不是可以修修呀……”
既然秉昆有想法,周文就想帮他一把,提点两句,如此他也能少些麻烦。
郑娟不同于周蓉。
周蓉有理想有追求,生活只是她人生的一部分,甚至是一小部分;而郑娟不一样,她是个专注于过日子的人,生活就是她人生的全部,不可能不结婚。尤其有了工作,解决了生存问题以后更是如此,她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但也仅仅如此了,他不可能再做更多,因为他其实很鄙视他的这种行为。
送女人给别人,简直男人之耻!
没办法,他活得太拧巴了。
以他这样的条件,好女孩不辜负,坏女孩别浪费,尽心畅意的活一回才是正道,至于说什么时代制约,不过是理由罢了,关键还是他自己太拧巴。
周文前世就没有处理好女人、婚姻的问题,此世矫枉过正,简直一团糟。
人啊,不是重活一回就能够解决所有问题的,该踩的坑还是会踩,因为人还是那个人,得从事上磨,事上练,真正经历过了才能进步,才会取舍。
尽管农忙,村里的伙食并不怎么好,八十年代农村割麦子啤酒变蛋的标准伙食并没有出现,至多也是可以敞开吃干罢了。二合面馒头,豆腐乳、咸菜疙瘩就是村里送来的午饭,别说炒菜了,咸鸭蛋都没有。
好在周文包里有货,秉昆吃得无比满足。
下午,周文看了他们的收麦工具,问秉昆,“村里没有钐刀吗?”
“钐刀?那是啥?”
“就是长镰刀。”周文比划了一下,找根细棍在地上画图,“一个木长把手,连接一个盛麦子的大竹筐,另外还有一个木提手,用细绳连接一个长刃刀片……一套完整的钐刀收麦器由麦钐、麦绰、麦笼三部分组合而成,配以木柄、滑框、拉绳等附件组成,割麦子的时候用的是腰力,就这么一旋……”
周文摆架势一凝腰,“割麦效率差不多能顶得上三个人用镰刀。”
周秉昆大喜,他扬声朝远处喊。
“队长,有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