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秀女,都不是皇帝的对手。
对,不是皇后,是皇帝陛下。
阿眸陛下点心都不吃了,呆呆地看着自家内务总管用温煦的表情和气的口气,刷掉了一个又一个心比天高的秀女,简直大开眼界。
大开眼界的不只是猫仔儿,还有见多了大风大浪的太后娘娘。
“识字么?”
“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女并不识字。”
一声长叹,“不识字,又能有什么见识呢?与朕没有共同话题,如何能与朕心意相同,叫朕欢喜呢?”
“识字么?”第一个秀女被麻利地隔了牌子,皇帝的声音变得有精神了许多。
“臣女自幼习四书五经。”
“学问这样渊博,面对你,朕的压力真的很大。”又是一声没有寻到人生知己的长叹,皇帝陛下对着下方本是一脸羞涩笑容,此时愕然抬头的秀女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朕纳妃嫔,是为了放松心情,不是给朕寻个师傅。”他转头对一旁沉默的太后客气地说道,“母后觉得如何?”
“皇帝自己喜欢就好。”左右静嫔已经入宫,太后并不想叫静嫔在宫中更多几个对手,此时见下方的秀女之中有些异动,便视而不见,又见皇帝没有什么心思在选秀之上,也不耐烦了起来,含糊地择了几个明显不如静嫔的秀女封了低位的常在贵人,又见下头的宗室之中颇有几个有兴趣,随手赏了,这才挥退了这些落选的秀女,又命宗室散去,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后一眼,带着静嫔与僖常在径直走了。
见她走了,皇帝方才吐出一口气,脸色有些晦暗。
“陛下不必为我担心。”皇后柔声安慰,将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父皇在的时候,她做皇后在前朝后宫经营几十年,如今,我竟不得不……”皇帝揉着眼角低低地说道,“我竟护不住你。”
“我明白陛下的心。”谁能想到这样的倒霉事儿呢?
太后膝下本有嫡子,生出来就封了太子,文治武功都是最好,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材料。先帝在时已经入朝,时有监国也将朝中治理得井井有条,因此很得先帝宠爱,曾言要逊位将皇位传给儿子的。因太子在,大家都只当个寻常的皇子,谁都没有想过别的,可怜天妒英才,竟叫太子一场大病薨了,太子膝下唯一一子也夭折,因这个,皇子之中起了大风浪,为了帝位杀红了眼。
八个兄弟死了五个,皇帝是活着里的老大,因此捡了大便宜。
只是虽做了皇帝,却没有自己的簇拥,不得不受制太后。
“与其叫太后娘娘心里记挂,不如如眼前这样,叫静嫔入宫,省却了娘娘的心事。”皇后与连连点头的皇帝说完这个,就对着下头的儿子与猫仔儿唤道,“回宫。”
猫仔儿趴在桌上装死。
太子今日心里对太后十分不满,只是叫母亲看住没有发作,此时见自家父皇并未改变,心里就欢喜了起来,用力地大声应了,见阿眸还是不动,急忙艰难地将阿眸抱起,只觉得祖宗好沉,晃晃悠悠地抱着它回了皇后的宫中,一同坐在了桌旁,小心地叫耷拉着耳朵有些萎靡的猫仔儿放在桌上,这才一抹汗与皇帝抱怨道,“父皇都没有说后宫空虚,太后娘娘却定要选秀,这是见不得咱们快活么?!”
“噤声!”皇后素来知道这个儿子的,此时便嗔道,“若是叫外人听了去,岂不是你的罪过?”
“这屋里没外人。”元德虽年纪小,却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宫中是非的,此时便急忙讨好地说道,“儿臣方才看了,母后这宫里都叫人守着门,听不着。”他一笑,就抓了抓阿眸的毛儿。
阿眸无精打采地四肢摊平,叫了一声,连尾巴都懒得甩了。
“囡囡这是怎么了?”见阿眸竟对元德这样容忍,统没有平日里被动了毛的连抓带咬,皇后便担心了起来,急忙将胖嘟嘟的猫仔儿抱在怀里,一只手温柔地在它背上的毛儿上抚摸,只觉得这一身皮毛油光水滑,都摸不着骨头的,却微微皱眉,与一旁的皇帝有些担忧地说道,“囡囡不是病了?我怎么摸着竟瘦了许多?”
她说着这个,便叹气道,“你要给父皇守孝茹素,囡囡可还小,竟也跟着吃青菜豆腐的,真是辛苦。”
当年她的幼女出生即殇,同日皇帝自皇子府外捡来了奄奄一息的猫仔儿,因此皇后一直觉得,阿眸与自己很有缘分。
连当初给那孩子的乳名,都用在了阿眸的身上。
“朕瞧瞧。”皇帝嘴角一抽,实在没有从圆滚滚毛茸茸的小身子上看出什么消瘦来,只是皇后的话那是必须要应承的,此时见阿眸转头看了自己一眼,便含笑往猫仔的身上探去。
陈世美!负心汉!
眼见渣男的爪子要落在自己尊贵的身体上,猫仔儿顿时大怒,伸出后腿拼命地踢开了渣男的手!
皇帝眼见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叫只猫仔儿在皇后的怀中毛发倒立,飞快地踹动自己的小胖腿儿使出夺命连环踢不给摸,皇帝竟忍不住笑了,收了手见猫仔儿愤愤地把头挤进了皇后的胳膊间,拿屁股对着自己,不由骇笑地与皇后道,“这是与朕置气了?”
“这是囡囡心疼我。”皇后却很满意,她虽然深信皇帝不会辜负她,然而宫里进了新人总是叫人气闷,虽忍着,到底有些不快活,此时见阿眸与自己同仇敌忾,便与无奈的皇帝笑道,“叫我说,囡囡才是最知冷热的孩子,比太子还强些。”见太子茫然无辜地看着自己,十分可怜,她扭头轻笑了一声,这才哄着阿眸探出头,与皇帝笑道,“父皇也驾崩整一年,太后娘娘连选秀都办了,咱们也不必吃素了?”
皇帝诚心做个孝子,这一整年没吃肉,也实在叫皇后心疼了。
“苦了你与儿子。”皇帝都不吃肉,皇后与太子自然也不好开荤的,皇帝想到媳妇儿儿子外加一只猫仔儿跟着自己陪绑,就很有些愧疚,此时见太子目光游移,只当他也想吃肉,便温声道,“你母后都发了话,从今日起,咱们都不必再吃素了。”
皇帝陛下也真心馋了,不过是当初热血上头誓言发下,因此捏着鼻子艰难地忍到了现在,如今终于可以不再吃素,简直恨不能热泪盈眶。
“加个冰糖肘子,八宝鸭子,旁的叫御膳房捡拿手的上些。”皇帝飞快地捅了一下正与儿子对眼儿的猫仔的屁股,见它喵嗷叫了一声回身扑在了他的身上拿尾巴抽他的脸,顿时捏住了怒气腾腾的猫仔儿讨好地说道,“给咱们囡囡添个清蒸鱼如何?”见猫仔只当听不懂人话地跟自己磨牙,他便抱住这软乎乎的小身子与皇后笑道,“确实瘦了,我抱着竟少了些分量。”
那一定是父皇您的错觉。
最知道阿眸是个什么生物的太子元德含泪微笑,却没有拆穿听到吃素便有些色厉内荏的猫仔儿。
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这一年来确实在很认真地守孝吃素,然而猫仔儿与太子……
作为一个靠着每天深夜叫小伙伴儿从御膳房叼来的鸡腿儿顽强生存到了现在的,正在长身体的太子殿下来说,有些霸道,经常欺负自己的猫仔儿还是很有些好处的。
至少它给了他肉吃。
元德对没见过几面的皇祖父没啥感情,哪里肯为他憋屈自己呢?想当年他在落魄皇子府住漏风的屋子,不得不跟阿眸暖呼呼的小身子拱在一起才能暖和些的时候,可没有见过自己这位皇祖父有个心疼儿子落魄什么的。
心中计较起这些,元德脸上的表情便越发不以为然,此时捏着手边的小核桃,抠出核桃仁儿一边儿喂给急急忙忙探头过来的阿眸,一边不在意地咬着叫猫嘴啃了一半儿的核桃仁,见猫仔儿吧唧吧唧吃得满脸幸福,嘴上不由露出了笑容来,小心地不敢给阿眸吃太多,一同分吃片刻,这才与看过来的皇帝笑道,“前儿大皇兄还与我说,这嘴里淡出鸟儿了,实在不行,就得去摸湖里的锦鲤了。”
他说起兄长是十足的亲近,显然情分极好。
阿眸正吃核桃仁儿,听说大皇子竟要捞锦鲤,嗖儿抬起了小小的猫头目光炯炯!
它长这么大,还没吃过锦鲤呢!
宫中锦鲤都是稀罕的名种,色彩艳丽,据说都是世间难得的,血统纯正仿佛隐隐都说是龙种,最是罕见的,想到大皇子竟然要对这样的活宝贝下此毒手,皇帝默默地揉了揉眼角。
原谅他的这两个儿子吧,虽然从前是皇孙现在是皇子,然而真心没有过过几天的好日子,从前在皇子府,那都是手拉手往地里去逮蚂蚱儿炸了解馋的苦逼孩子,此时见了好看优雅,仿佛还很肥嫩的漂亮鱼儿,有点子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到底锦鲤是寓意不错的吉祥物,皇帝面上便露出了严厉的表情说道,“不许胡闹!”见自己的表情竟连儿子都镇不住,还有一只猫仔斜着眼睛吧嗒嘴儿地鄙视自己,皇帝陛下的尊严深深地被冒犯了。
“都给朕过来!”搁不下脸的皇帝陛下拍案喝道。
太子嘻嘻哈哈不以为意,猫仔儿转身呸呸用力地吐出了嘴里一片核桃壳儿,抖着腿儿很大爷!
皇后已经伏在桌上笑得不行,都不必去看皇帝陛下的脸色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叫这两个小混蛋知道谁才是能做主的人,皇帝就听见外头有吵杂的人声,虽心中不喜,还是命人进来问道,“何事?”
那宫人不敢抬头,只急忙与皇帝禀告道,“回陛下的话儿,蒋嫔娘娘传话儿过来,说亲手烧了一桌菜,想请陛下过去。”
皇帝尤带几分愉悦的脸色,听到这句话,顿时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