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难道就看着陛下重蹈晚唐藩镇的覆辙吗?”
出了皇极门,郭允厚一脸悲痛的跟李国普说道。
文人说话,就讲究个语不惊人死不休,朱由检刚刚要重塑大明军人的脊梁,这就扯到藩镇割据上面去了。
“哎,如今陛下已非昔日,吾等之警示良言,只怕陛下不会再听喽。”
刚才御前会议上朱由检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此时的李国普也只能是摇头叹息。
“如今,辽东大捷的风头正劲,无论说什么,陛下都是听不进去,但为人臣者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吾等还是要尽人臣本分,为陛下守好这大明的基业。”
众人闻言,亦是应诺。
读儒学经典长大的文官虽是迂腐,但里面的不少佼佼者对于帝王的忠诚却是无可挑剔。
对于这些自认为占据道德制高点的忠臣,朱由检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很烦,但亦是没有办法。
总不能跟昏君一样,将反对自己的人都杀掉吧。
是人就有缺点,留一些唱反调的人,对自己也是一种警醒。
若朝堂上只剩下一种声音,那才是要亡国的征兆呢。
.......
午后,乾清宫。
朱由检午睡刚醒,还略微带点起床气,王承恩便格外小心的伺候其洗漱。
“毕大人来了吗?”
用温毛巾擦了擦脸,朱由检稍微清醒了一点,便想起自己睡前交待的事。
“回皇爷,毕大人已经在殿外侯了半个时辰了,那时您刚睡下。”
“那你小子不早说,快请。”
朱由检伸脚便在王承恩屁股上踹了一下。
王承恩赶紧应是,麻溜的往殿外跑去,并暗自腹诽:谁敢在您睡觉时吵您啊,到时候可就不是踹一脚这么简单了。
须臾,朱由检便见到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枪械工程师。
毕懋康,字孟侯,安徽歙县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曾官至督察院湖广道右俭都御史,后被阉党排挤,罢官削籍。
此公乃是历史上着名的军械大师,大明第一支燧发枪便是由其发明的。
但此时的毕懋康正一脸惶恐,其刚被朱由检从安徽老家召回,实不知这少年天子单独召见自己这原五品小官所为何事。
毕懋康今年五十六了,宦海沉浮三十余年,才混到五品,结果却被阉党一脚给踹回了老家。
不过毕懋康心态好,其本来就不喜欢官场的蝇营狗苟,回到老家的毕懋康便将更多的精力都放到了各种机械改造上,而且乐在其中。
这次进京,毕懋康打定了主意,要是陛下想起复他,他便委婉谢绝。
跪在地上的毕懋康,正思索着婉拒的托辞,却听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毕爱卿,朕听闻你尤擅机巧之物,不知朕这物件,你能做出来吗?”
毕懋康小心的捧着一件铁器,细心的查看着。
“回陛下,草民斗胆问一句,你这物件可是火器上用的?”
朱由检闻言一愣,心道:到底是行家,一看便知道出处。
朱由检的这件物件,正是现代狙击步枪上的激发装置,为了掩人耳目,朱由检单独拆下来的。
“哦?爱卿从何看出?”
“回陛下,您看这应该是击针吧,击发某些打火物的,比如燧石,而下面这个应该是操纵击针的机关。”
毕懋康指着那击针和扳机,向朱由检解说着,脸上越来越兴奋。
“爱卿真乃高才,一看便知,那能造吗?”
毕懋康闻言,神色稍微暗淡了些。
“陛下,您这物件,造是能造,但草民不敢保证跟您这个一样好用。”
“为何?”
见朱由检有些失望,毕懋康想了想又道。
“回陛下,您这物件做工着实精巧,草民半生未曾得见,想必是那精工千锤百炼之物,草民愚笨,虽能造出形似之物,但是材质却非草民力所能及之事了。”
朱由检闻言,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能造出来就好,至于一样的材质,朱由检这辈子也不敢奢求。
狙击步枪上的击针,即使在二十一世纪,也是特种钢材,非一般的钢铁厂所能锻造,至于在这十七世纪,朱由检是想都不敢想。
但是另一种钢,他觉得可以试一下。
随后,朱由检便给毕懋康简单的普及了一下坩埚炼钢的知识。
虽然这些知识都是朱由检从论坛上看到的,但依然把个毕懋康听得一愣一愣的。
毕懋康心里直犯嘀咕,这少年天子怎么还懂铁器锻造的知识,莫非跟先帝一样,亦是个能工巧匠?
一下午的时间,朱由检将坩埚炼钢、燧发枪、线膛枪、米尼弹的原理统统给毕懋康普及了一遍。
待到夕阳西下时分,毕懋康已是对朱由检佩服的五体投地,随后便接受了大元帅府总装备司郎中的任命,专嗣兵器制造。
直到走出紫禁城,毕懋康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辞官的。
但装了一肚子新知识的毕懋康,此时已完全没有了辞官的打算,恨不得现在就要将刚学到的理论知识拿来实践。
三日后,毕懋康终于等来了接他上任的锦衣卫。
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后,毕懋康便跟着锦衣卫去大元帅府上任了。
众人一路西行,越走越偏,待步入山区,心中坠坠的毕懋康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军爷,咱这是去哪儿?”
“大元帅府。”
“可您这咋到了西山了?”
“大元帅府就在西山。”
又转过一座山头,毕懋康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元帅府。
只见山腰一大片平地上,数千泥瓦匠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而旁边已经盖好的一排砖瓦房前则立着一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大元帅府。
门前还站着一位和自己穿相同补子官服的年轻人。
毕懋康一脸诧异,但那个年轻人却咧着大嘴的抢先迎了上来。
“毕大人,您可来了,晚辈卢象升恭候您多时了。”
卢象升一脸兴奋的冲着毕懋康做了一个揖,随后便把毕懋康引到了屋内。
“卢大人,这大元帅府的上官何在,请为吾引荐一二。”
卢象升闻言暗道,又是一个被忽悠的。
“毕大人,这大元帅府目前的正印官仅有在下一人。”
卢象升随后又给毕懋康详细介绍了大元帅府的职责和目前的状况。
毕懋康闻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毕大人莫慌,咱这大元帅府虽是初建,但却深得陛下厚爱,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才半月时间,这衙门和兵士营房便都建了起来,首批一千军士已经开始训练。”
“大元帅府虽地处西山深处,但陛下一旬便亲来查问一番,连这衙门和营房都是陛下亲自设计的,还有这桌这椅和毕大人此时坐的沙发,都是出自陛下之手。”
毕懋康闻言,这才细细打量了一下卢象升的书房,便见四面大白墙的正中,仅摆着一个案桌,而自己坐的东西像床却又不是床,但坐起来却软软的,很舒服。
“陛下真的要在这荒山野岭里设大元帅府?”
经过卢象升的劝说,毕懋康感觉好些了,但仍然对朱由检的动机表示了怀疑。
卢象升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便屏退左右。
“陛下亦有其苦衷啊,今我大明外有强虏环嗣,内有硕鼠盈朝,陛下虽是中兴之主,但亦有不得不屈从之事。”
“就拿编练新军来说,陛下为何抛开五军都督府,跑到这大山之中,从头开始建这大元帅府,以毕大人之聪慧想必定能理解陛下之苦衷。”
毕懋康闻言,顿时豁然开朗。
五军都督府与京营那些龌蹉之事,他在都察院任御史的时候便上书弹劾过,但皆若泥牛入海。
“陛下新建大元帅府之事,五军都督府和那些勋戚们没去闹吗?”
毕懋康有些担心,怕这大元帅府之事,被那些勋戚们搅黄了。
“哈哈,这便是陛下的高明之处了。”
卢象升起身为毕懋康冲了杯茶,随后又道。
“陛下将这大元帅府建在这西山之中,进出皆有军士把守,那些勋贵和朝臣们还不知道这大元帅府已经立了起来,以为是陛下效武宗胡闹,自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呢。”
毕懋康闻言,随后又回了卢象升一个‘难道不是吗?’的表情。
“当然不是,陛下之才岂非武宗可比,晚辈以为,陛下在武学上的造诣,不在戚少保之下。”
要不是朱由检交代,《战争论》和《陆军训练操典》不可轻易示人,卢象升都想把那两本奇书拿给毕懋康看了。
毕懋康闻言,亦是心里默许。
“卢大人所言不错,陛下不仅在武学,乃至在铁器冶炼和兵器制造上亦是古往今来之大家,吾潜心此道多年,但较陛下亦如孤星与皓月,不可同日而语矣。”
“哈哈,吾观陛下今日之雄姿,将来定超太祖、成祖之功绩,吾等为陛下器重,将来亦能成一代名臣。”
相比于毕懋康,卢象升通过这些日子跟朱由检的接触,早已将朱由检视作神明。
“唉,也罢,就让我这把老骨头,陪着你这后生再疯一把,赌陛下能还我等一个大明盛世吧。”
毕懋康起身伸出双手。
“为大明,鞠躬尽瘁!”
卢象升亦肃穆起身,与毕懋康击掌盟誓。
“为陛下,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