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玄武门出,向西横穿西内苑的山林溪水,夜色中隐隐有野兽咆哮之声,越过东宫北门至德门继续前行一段,右手边是宫城东侧的兴安门,面前暗夜之中影影幢
幢的便是虽然尚未入住但颇具规模的大明宫。 李承乾度过最初那一段凄凄惶惶的日子,皇位逐渐稳定下来内帑也越来越充裕,便将因为太宗皇帝驾崩而停下的大明宫建设重新拾起,召集工匠、运输建材
,继续修建。
在工部尚书阎立德主持之下,规模也愈发扩大。
或许等到建成之日一如历史之上“九天阗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之奢华气魄……
房俊嘴角含笑,拿出令牌叫开兴安门策马由城门而入,疾驰在长街之上,迎面夜风吹来凉爽宜人。
这就是我心中的大唐啊!
长街疾行,右手边是东宫高大巍峨的宫墙,左手边依次是光宅、永昌两坊,过了延喜门、景风门,皇城外便是崇业坊…… 坊卒见房俊策马而回,不敢耽搁,赶紧将坊门打开在门旁点头哈腰恭敬的目送房俊入城,房俊策骑在其身边驶过的时候,随手掏出一枚银币丢了过去,扬长
而去。
坊卒眼见灯光之下有白光飞来,连忙手忙脚乱的接住,入手冰凉圆润,定睛一看,顿时乐的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现在大唐钱币已经与贞观时期大为不同,金币、银币逐渐取代以往的大额铜钱,一枚银币的价值大概抵得上以前的半贯钱,足足是他一个月的俸禄…… 房二郎不仅一如既往的豪爽,关键是每一回这样夜间出入的时候都会随手打赏一些,让他们这些坊卒觉得自己受到重视,故而尽管半夜三更房家有人出入,
也赶紧爬起来乐呵呵的开门。
***** 翌日清早,房俊起床锻炼一番累得一身汗水,洗漱之后来到饭厅便见到高阳公主端正坐在凳子上,纤细的腰肢挺得笔直,如云秀发盘成发髻满头珠翠,皇家
公主的仪态拿捏得特别到位,手里正摆弄一张名刺翻来覆去的看……
房俊坐下,侍女在一旁服侍他用膳,喝一口粥咬了一口包子,见高阳公主不吃饭仍在看那名刺,不由问道:“谁家送来的名刺?”
“哼!” 高阳公主冷哼一声,将名刺丢在房俊面前,秀眉微蹙、很是气愤的样子:“这个新罗女王有些过分了吧?平素在外头勾勾搭搭本宫不管,但是这般隔三差五的
派人来请,真以为我男人是小倌想什么用就什么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吗?太嚣张了!”
“噗!”
房俊刚喝到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吓得高阳公主赶紧起身,一边给他轻抚后背一边让侍女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喂房俊喝下去止住咳嗽。
房俊好不容易顺过气,呛得两眼汪汪,瞪着高阳公主无奈道:“有你这么说自家男人的吗?不要太过分哦!”
“小倌”是一种对于烟花柳巷之中男人卖身者很别致的称呼……
“呵!” 高阳公主冷笑一声,反身回去凳子上坐好,俏脸绷起,淡然道:“我知道那女人打着什么主意,但她显然在做梦!别的我不管但她若是有了孩子必须抱回家来
养在我名下,否则信不信我跟她没完?胜曼的面子本宫也不给!”
房俊无奈道:“何曾有这种事?你多虑了。”
高阳公主横了他一眼,冷哼道:“最好是我多虑了,否则……哼哼。”
房俊有些不解:“且不说有没有这事,可当初长乐公主生下孩子你怎么没抱回来养?”
高阳公主一脸理所当然:“那是我姐姐,与外面野女人能一样吗?”
房俊:“……”
这双标无敌了…… “之前杨胄在波斯海域大破大食海军,逼迫尸罗夫港总督签署一些条约,其中有赔偿巨额钱款,但因为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与金仁问私底下做了一些
交易,金德曼大抵是为了此事找我商谈,有可能金仁问已经回到长安。”
房俊一边吃饭,一边简略将事情解释一遍。
这不是怕,而是尊重……
“金仁问?金法敏那个弟弟?”
“对,金春秋的儿子。”
“哎,金法敏可惜了,麾下三千花郎也算是一方豪杰,若能老老实实忠于大唐,何至于兵败身死?” 因为金氏姊妹的缘故,房俊与金法敏来往颇多,高阳公主对于金法敏这样的年轻俊彦很有好感,嗟叹其配合叛军欲刺王杀驾、颠覆皇权进而落得一个兵败身
死的凄惨下场。 “ “谁说不是呢?金仁问已经算是金氏王族最后的一点骨血了,于情于理都要照拂一二。只不过这小子与世家门阀走得太近,与其兄完全不同,心中非但无一丝
一毫复国之念甚至一门心思捞钱,得好好敲打敲打了。”
“呵,不怕你那位红颜知己心疼啊?那可是她最后的侄子了。”
高阳公主翻了个白眼,对这厮故意讨好自己出言讥讽。
“那又如何?老老实实做他的顺民则罢,若是敢跟那些世家门阀搅合在一起兴风作浪,我亲自拧下他的脑袋!”
“很好,希望在金德曼面前也这么霸道凌厉,豪气干云。”
吃过早饭,房俊略微收拾一下便即出府,在亲兵簇拥之下招摇过市直抵芙蓉园。
……
“小侄见过姑父。”
金仁问笑嘻嘻的上前见礼,一句话就给金德曼闹了个大红脸,瞪眼嗔道:“少没正行,规矩一些!”
言罢紧张的看向房俊,惟恐这位不喜金仁问嬉皮笑脸的态度,进而发飙。
房俊喝了口茶水,笑吟吟的给金德曼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对金仁问道:“不必多礼,假借女王陛下之名将我请来,不知所为何事?”
金仁问自顾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这个举动吓得金德曼眼角一跳,抿着嘴唇狠狠瞪着这个侄子。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房俊是什么人,容得你这般无礼?!
金仁问却并无所觉,很是自得:“自然是送给越国公一桩天大的富贵!”
房俊诧异的看向金德曼,后者以手抚额、一脸窘迫……
这天下当真有人敢跟房俊谈富贵?!
房俊倒也不恼,笑问道:“哦?我这人生平最喜富贵,说来听听是何等样的富贵,若是不能让我满意,可别怪我发火。” 金德曼顾不得礼仪了,秀眸圆瞪咬着银牙喝叱:“金仁问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咱们还是在新罗称王称霸、无所顾忌之时吗?这里是大唐!坐在你面前的是大
唐越国公!你给我好好想想再说话!”
之前的新罗的时候只觉得这些子侄各个人中龙凤,想要挑一个王位继承人都快挑花了眼,可怎么现在看上去却各个奇蠢如猪?
金法敏自以为是、死心不改也就罢了,这个金仁问怎地也这般浅薄愚蠢?
金仁问无语道:“姑母何以训我?我是真的就好事跟越国公谈。”
房俊摆摆手:“行了行了让这小子说说看也无妨,无论如何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都忍了就是,且放宽心。”
金德曼满眼感激,柔声道:“那就多谢你了,不过你放心,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呵呵,你们金氏王族的家务事,我才懒得管。”
房俊说了一句,转头看向金仁问,语气有些冷淡:“有话快说,到底事何等样的富贵让你觉得我会欣然笑纳?” 金仁问被姑母训斥几句也紧张起来,毕竟他知道时至今日金氏王族的存亡、荣辱都系于姑母一身,而姑母之所以能够在内附大唐之后依旧拥有这样的力量,
则全部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
他正襟危坐,压低声音道:“有人说,越国公功勋赫赫、盖世英雄,区区一个国公爵位难酬其功,或许一个郡王才能配得上其旷世才学。”
房俊明白了,金仁问是以“送一桩富贵”来引起自己的注意,实则是向自己做出警示,有人希望他能够领受这样一桩富贵。
大唐郡王,这的确是一桩天大的富贵,立国以来无论何人战功显赫都从未有“异姓王”存在,若能成为大唐帝国唯一的“异姓王”,会是何等尊荣显耀?
金德曼露出吃惊的表情,看看自家侄子,又看看自己男人,欲言又止,紧张的抿住嘴唇。
房俊不为所动,神情闲适的喝了口茶水,仿佛所谓的“异姓王”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值一哂。
淡然道:“谁让你给我传话?”
金仁问不敢卖弄小聪明,更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道:“襄邑郡王,李神符。”
房俊刀锋也似的眉毛挑起:“你几时与他搅合在一处?” “此番尸罗夫港总督为了赔偿大唐钱财,到处搜刮奴隶贩卖至倭国、高句丽、新罗、吕宋等地,接收这些奴隶的基本都是王公贵戚、世家门阀在海外设置的产
业。襄邑郡王府在高句丽有一处铁矿,开采条件较为恶劣,奴隶损耗极大。”
听到“奴隶损失”极大这一句,房俊波澜不惊。 世间从无公平之事,并不是所有人的命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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