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少……”
“你的性命就到此为止了。”
在这宛如黄钟大吕之声贯彻耳畔的那一刻。
“唏律律!”
龙血玄铁马也发出了来自肺腑乃至灵魂的哀号,四只坚实有力的铁马蹄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锁死,深深扎根在了沙土里。
哗啦……
定睛一看,那束缚这头道果境御灵的不是别物,竟然是一条条无坚不摧的黑色藤蔓,上面还充斥着倒刺一样的利器,正是天妖魔树的神通手段。
树海。
嗖嗖嗖……
弹指一挥间。
这些藤蔓立即如同附骨之疽攀附到了马腿上。
龙血玄铁马的防御本就被太素打碎了不少,如今,更是给了天妖魔树可乘之机,那些利刺瞬间渗透血肉,源源不断从中汲取着灵力。
不到一会儿,龙血玄铁马的四条马腿就渐渐紧缩……
竟是出现了脱水的趋势!
“什么?”
淳于少脑子嗡的一声,瞳孔骤然一缩,在皇朝给出的情报里确实提到过陈幸有一头木系尊者境御灵,名为天妖魔树,在几次战斗力都没有太突出的表现。
大多数都被陈幸用来打打场控和探路。
而由于这场激战来得突然,加上天妖魔树几乎没有露面,导致淳于少潜意识忽略了这头御灵,没想到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发难。
更让他疑惑不解的是,平日里脾气倨傲,向来目空一切的龙血玄铁马今天仿佛着了魔似的……
情绪极为不稳定,就像是踩到了铁蒺藜!
要不是自己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御马术,将龙血玄铁马暴躁势头暂时压了下去,早就已经人仰马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龙血,你疯了吗?快给我冷静!”
怎料淳于少越是想要用灵魂契约压制龙血玄铁马,就越适得其反,根本无法让这头坐骑保持清醒。
长此以往,龙血玄铁马身体的崩坏情况越发严重……
眸子也渐渐染上了一抹猩红。
正是化身为妖兽的特征。
“该死……”
淳于少一愣,随即咬牙切齿,他在龙血玄铁马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陌生,这才明白是陈幸使用了某种手段。
他猜的不错,龙血玄铁马之所以会中邪。
首先是陈幸用灰雾之主的神职带给了它十足的压迫感,让龙血玄铁马的灵魂都在打颤。
然后,便是天妖魔树和黄泉灵影猫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这两只御灵都无比精通幻术,前者掌握着陈幸赋予的惑心,后者则是对黄泉捕影灵界大神藏掌控得炉火纯青。
淳于少看似二打一,以龙血玄铁马与枯木蛟龙槊压得太素喘不过气……
实则早已步入了陈幸的陷阱。
陈幸才是那个将御灵人海战术使用到极致的大师。
“我说了,淳于少……”
“当你决定与我为敌的时候,你的命就不属于你自己了。”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亲手处决你。”
陈幸嘴角勾起了一丝不屑的笑容,明明是人畜无害的样貌,但在淳于少眼里却好似恶魔。
用脚趾头猜都知道,陈幸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
想及此,淳于少再也顾不上发狂了的龙血玄铁马,他知道这家伙已经靠不住了,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就是手里这把神兵利器……
器御灵枯木蛟龙槊。
活着的御灵会受到影响,但它是死物。
“杀,杀,杀!”
淳于少像是一台程序错乱的机器,疯狂对着陈幸嘶吼,手里的枯木蛟龙槊也迸发出了无穷的绿色光芒,赫然是木属性灵力在发挥着作用。
然而,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陈幸怎么可能没有算到淳于少的这番举动,他知道这家伙看似想要与自己拼杀到底,实际上是在谋求一条生路。
没错。
这位大名鼎鼎的车骑将军,整个汉煌国的荣耀想要当逃兵了。
“淳于将军,你未免把我想得太简单了。”
陈幸笑了笑。
在他身后渐渐浮现出了一道异彩纷呈的身影,竟是一头非同寻常的异兽正在从御灵空间里走出。
“那是何物?”
淳于少目光呆板,但是越是这种绝境,他对灵力的敏感程度就越发清晰。
很快,一种扑面而来的磅礴灵力气流就冲刷了淳于少的认知,使他的三观不由得一颤。
“王境……”
……
“你是……晴和?”
与此同时,汉煌国江州东江府,苏城苏家的青萍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几名苏家侍女悻悻然退居一旁。
不知是承受不住来人的威压,还是下意识回避,竟让出了一条道路。
哒哒……
几道轻缓的脚步声传来,一阵香风扑上鼻尖。
原本正在闭目养神颐养天年的苏纣苏老爷子。
不知道是自己老眼昏花了,还是惹了什么邪祟,他竟然看到了离去多年,面庞都有些陌生的女儿——苏晴和。
果然,一位容貌美丽、衣着朴素的美妇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宛如雪中傲梅。
身后跟着的是管家老秦,侍女小红与采蝶。
“苏家主,是我。”
苏晴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位躺在藤椅上的老者,眉宇间看不出任何眷恋期待,仅有的也只是无奈。
“晴和,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咳咳!”
苏纣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连忙咳嗽两声,渐渐回归了那上位者的家主威严。
这些年来,他无比期望着这个叛逆任性的女儿能回头是岸,重回苏家怀抱,然而收到的却是一条条让他无比失望的消息。
苏晴和与陈镇北私奔,在北境大婚。
两人育有一子,名为陈幸。
陈幸因与古歧山魔女有染,被发配南疆万蛊营。
以及最近……
陈镇北意图谋反,在福寿洞天起兵。
这些事情让苏纣心力憔悴,他虽然从父亲那里接过了家主权柄,但是在对待亲生女儿这份感情上,还是无法彻底冷静下来。
要么柔,要么刚……
可他总是想对苏晴和做到刚柔并济,结果就是不欢而散,与女儿离心离德。
“苏家主,我来这里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你说。”
听到这一声苏家主,那种距离感和陌生感油然而生,但苏纣知道这也是自己一手导致,才让父女关系破裂到了如今地步。
尽管,他后来也想过种种补救……
但很显然,都无法弥补两人之间的裂隙隔阂。
“晴和,你若是有任何需求但说无妨,只要为父能帮忙……我猜是和幸儿有关吧?”
苏纣下意识认为是陈幸又惹了什么祸端。
上次在万兽园里,便是陈幸带着一众年轻御使掀起了弥天大乱,导致积怨已久的世家们终于和周玄撕破了脸。
虽然陈幸也是为了自保,但是在苏纣眼里……
这孩子和他的父亲陈镇北简直是一个模子,都是那么胆大又爱惹事,不像他们苏家的孩子个个听话守规矩。
“并不是。”
苏晴和摇了摇头,依旧那般清冷。
她不想和苏纣对视,便把秀首歪向了一边:“苏家主,你不会认为自己的那些手段,真的天衣无缝吧?”
“如你所愿,南家尊者南姜得知孙女南华琼现身江州,立即舍弃木龙船,匆匆归来。”
“燕州的万家尊者万姜龙,也受到身边人蛊惑,听信谗言,意图南下擒龙。”
“最后,便是这江州州牧周升……”
提到周升两个字,苏纣目光一怔。
原本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明亮和紧张,显然是苏晴和的话戳中了他内心的某些秘密。
“他遭受莲花会圣女重创,本命御灵青煞雷云灵也身中剧毒,你毛遂自荐找来专人为他治疗,口口声声说能治愈,结果却是江河日下,命不久矣。”
“这些不都是你的手笔……”
“够了!”苏纣面色泛红,迅速起身,瞬间打断了苏晴和继续,“晴和,如果你到访苏家,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事情,那就请回吧。”
“我身为苏家家主,自然是要考虑整个家族的存亡,这些事对苏家只有利而无弊,我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
呵。
苏晴和轻蔑一笑,摇了摇头。
这份轻蔑落在苏纣耳中,却是无比嘲讽,因为他觉得苏晴和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就像当初,苏晴和叛逃苏家与陈镇北那个兵痞私奔一样。
让苏纣无比寒心,苏晴和的母亲也终日以泪洗面。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纣冷静下来以后,看向苏晴和的眼神也满是阴沉。
他本能地觉得苏晴和是在挑衅和揶揄自己的,说这么多,也是为了揭穿老底将他这个父亲的颜面……
狠狠踩在脚下碾压。
但苏晴和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苏纣目瞪口呆。
“你可知,你这样做是在加速苏家的灭亡?”
“你以为你那些雕虫小技能瞒得过周玄?”
“他只不过是自顾不暇,腾不出手来对付你,等到这场闹剧结束,第一个清算的便是你这样的墙头草。”
“苏家主,好好想想吧。”
苏晴和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颗子弹正中苏纣心脏。
他自以为把手伸的够远够深,就能瞒天过海,为苏家在这风雨飘摇的汉煌国里谋求一条生路。
殊不知,无论举兵造反的陈镇北还是一心保全自家基业的周玄,都痛恨这样的两面派。
有句话说的好。
比敌人更可恨的,是那些背叛的同胞。
苏纣眼下做的事情,虽然还没到那个地步,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分别让苏家子弟从中浑水摸鱼,搅风搅雨,试图把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
却从来没有想过,无论哪一方获胜都不会感谢他,输了更是会狠狠报复他的这些举止。
苏纣愣了半晌,越发憔悴,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但他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闷声闷气道:“晴和,那你来教教为父该如何?”
苏晴和深吸一口气,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很简单,要么把苏家彻底绑在周家的大船上,日后若是在战场上与镇北相见,我会求他为苏家留下后人。”
“要么就……”
苏纣哂笑一声,替女儿说出了下文:“和你丈夫陈镇北一样,不,应该是和各大宗门世家那般加入义军,对吧?”
“可你是否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苏家不是那些小门小户,而是真正的名门望族,连星空神域也有我苏家的一席之地。”
苏纣说的不错,像王灵、许烈那样的世家,看似权势滔天,在汉煌国里有官爵背书,实际上并无多少底蕴,充其量就是一些暴发户。
但苏家不同,他们是真的在星空神域有所依仗。
王境高手苏愫就是最好的例子。
“苏家主,我已好言相劝过,是去是留全在你一人掌握。”
“我只希望你不要带着苏家上千人命,陪你逢场作戏。”
言已至此,苏晴和就要带人转身离去。
岂料她还没走出几步,就迎面撞上了一道身影,刚好拎着什么香喷喷的东西挡住了青萍园的门口。
“妹子?你,你怎么来了……”
“稀客啊!”
苏晴和美眸一怔,发现来人竟是哥哥苏晴福。
前些日子她担心陈幸安危,还专门找这位别人眼里不学无术的哥哥占了一卦,幸好陈幸并无大碍,平安从群岛归来了。
“来来,既然来了正好尝尝我的手艺。”
“这可是我兜兜转转了一下午,才买来的正阳门烧鸡,那家店马上就要关门大吉了。”
苏晴和被苏晴福这一搅和,弄乱了思绪。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了青萍园的饭桌里,对坐着的赫然是一脸无奈的苏纣,老爷子的气明显还没消。
“老头子,你这又是跟谁置气呢?”
“行了,我妹妹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老绷着个脸给谁看啊!大不了我今日陪你多喝几碗酒,成不?”
苏晴福曾为上学监的御灵学者,就算不怎么喜欢官僚风气,谈吐上也没有任何问题,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尴尬的氛围。
加上苏晴和之前有求于他,竟一时间不好意思脱身。
“夫人,这……”
“晴和,你也别让她们傻站着了,去旁边屋子和咱苏家侍女一同进餐就是了。”
“小红、采蝶,还有秦管家,就麻烦你们稍作休息吧。”
于是,一顿尴尬的家宴即将开始。
苏晴和却并不知晓,在她和多年未见的父亲同桌共餐之时,宝贝儿子陈幸已经把刀悬在了汉煌国车骑将军的脖子上。
并且,即将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