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良心不费痛吗?
醒之后有了起床气, 要再哄睡就得花成倍的工夫。
“毯子在这里。”
哈皮翻出条小鸭子图案的薄毯递给托尼, 随手将那装珍珠的箱子放在了安全座椅里头,用安全扣扣好。
老父亲低头默不作声地将小小只的女儿用薄毯裹一裹, 甜甜熟睡的这个倒很给面子, 动作大些也只动一动眼皮,想来今天晚上是做了好梦。
车子在灯火掩映下提速驶离音乐厅, 往回家的方向去。
车厢里很安静。
黛茜醒着的时候咿咿呀呀说些含糊的话还算热闹, 如今她睡着,托尼不主动开口,静得呼吸都要凝固在空气里。
哈皮不喜欢这样的安静, 打方向盘左转弯准备拐过街角, 偷偷看一眼后视镜, 咳嗽一声,若无其事道:“托尼。我想跟你谈谈资产管理人的事。”
董事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 悠悠地:“我记得。这是你最新的人生理想。而且已经在复仇者大厦搬迁的时候实现过一次了。”
“所以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当个专业的——”
哈皮的诉求伴随着一声急转弯的刺耳轮胎摩擦声戛然而止。
十字路口对面有辆黑色雪佛兰横冲直撞, 但看那势头分明冲着斯塔克的这辆车而来, 如果不是哈皮反应得快, 当场就要报废一个保险杠。
猛然提起的一口气没来得及咽回胸膛,就又化作脏话脱口而出,哈皮抓着方向盘,盯紧了前方靠右正倒退的车辆,恨恨道:“艹……这群混球有备而来!”
说话时听见身后一阵乱响, 装珍珠的箱子被丢到副驾驶, 换进儿童安全座椅的是毯子裹着的黛茜, 托尼绷紧唇,向后往车座上一倒,不知启动什么机关,瞬间覆了一层装甲,打开车门呼啸而出。
哈皮只觉车窗上黑影一蒙,转脸过去,只看见钢铁侠无表情的金属脸,听他道“看好黛茜”,不等应是,对方就没了踪影。
雪佛兰被生生从地表拖拽到半空。
坐在驾驶座上兴奋得红了眼的男人随即如同脱了铁皮外壳的蜗牛落进托尼手中,那金属覆盖的五指紧攥着他的衣领,力道之大,令人毫不怀疑倘若这只手放上脖子,立马就能掐死他。
托尼手一松,车子先掉下去,落在地上很响很响。
他不打算波及平民,除开这辆肇事的车基本什么也没砸坏,此刻透过面甲看着不慌反笑的肇事者,冷冷将掌心的电弧脉冲炮对准了那张脸。
“你想杀我。”他道,“为什么?”
那男人就笑,牙齿龇着:“我不想杀你。我想……”
“勒索你。”
他这句话说完之前,底下已经又有新一波的动乱。
哈皮着急把车开离危险区,不成想危险不在头顶,反而在周围。
来的人不止一个。
发现这一点,已经是在车身被突如其来的激光从中间切蛋糕一样切成两半之后。
哈皮回头一看,魂都没了半个——装着黛茜的后车身甩飞出去,眼看要撞上建筑外墙。
这一撞是要人命的。
幸而空中的金红火焰俯身掠下,以身作阻,咬着牙徒手掰停了车子支离破碎的后半部分。
情况紧急,托尼甚至来不及放下另一只手提着的男人。
黛茜经了这一阵剧烈颠簸,早已醒来,但不能完完全全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缩在座椅上睁大还惺忪的眼看着爸爸,一时竟没有哭。
吓坏的都是大人。
托尼是真真切切地动了怒,怒气隔着面甲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蓄力挥拳,光听那带起的呼呼风声就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
能直接把人打进地面。
那人还是不怕——托尼拳头挥过来那一瞬间,他抬手也是一拳,打的是空气,甚至没用力——反重力枪把钢铁侠打飞了出去。
然而他衣领还在托尼手上揪着,整个人跟着一起没了踪影。
黛茜愣愣看着这一幕,哆嗦一下,大眼睛里渐渐弥漫了泪水,显然吓得不清。
哈皮解开安全带踉踉跄跄下车要过来抱走她,却被劈开车的那第二人偷袭,背后一拳打得狠,将没站稳的司机完全打趴在了地上。
幸好他没用什么反重力枪。
这两个胆子大过天的绑匪相互合作,目的只有一个。
而此刻加快脚步走到黛茜跟前,单手抓起她的强壮男人显然已经达成目的了。
团子没有反应。
她方才亲眼看见托尼被可怕地伤害,眼泪已经流了一脸,拎起她的时候能感觉小身子都是颤抖的。
但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尖叫,直到被这个坏蛋抓着腋下抱起来抓疼了,才开始呜咽,一声连着一声叫“妈姆”。
托尼没有回来。
绑匪没时间哄小孩,眼见着警察快到,恨不能抓着黛茜立马消失,转身就跑。
跑两步,蓦地双腿颤颤,手上一瞬间传来的剧痛险些令他扑通一声跪在地面。
他倒抽一口冷气,低头去看提着的团子。
黛茜还是哭,一双大眼睛灌满泪,却没拼命四望找父亲,鬼使神差一般,死死盯住他另一只手上的激光发射器。
不知是不是剧痛催生的错觉——他分明看见她两只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像凝聚了两簇强光。
又仿佛燃起的、极端愤怒的火焰,能直接焚烧灵魂。
黛茜被抓是前一分钟的事,下一分钟钢铁侠就又落了地。
飞行器划破天际的烈焰还有余痕,而他手上提着的男人已然昏厥,丢在地上烂泥一般。
他往前几步。
在怀疑绑了黛茜的这个劫匪不知能不能同样承受钢铁侠强烈怒火之前,旁观者先瞧见匪夷所思的一幕。
或许此刻托尼见了,怒气能稍稍消减些。
他小小的女儿两只脚蹬在绑匪胸膛上,眼泪汪汪地望过来,哭泣不已。
而她左手正扯住绑匪的右嘴角,右手扯住绑匪的左嘴角,将他一张嘴拉成了方形。
居然这样全身用力扯麻袋的姿势都不会掉。
动弹不得的绑匪同样泪眼模糊,瞧见钢铁侠如瞧见救星一样,流着口水呜呜求救。
他右手上那个激光发射器已经完全烧糊了。
人说梦境是对潜意识的折射,能照见隐藏在诸多束缚下的本我,还有说,梦预告即将到来的现实。
在梦里他有一个绵软可爱的孩子,小小的,抱在怀里像抱着安静的小树袋熊。
此时此刻,小树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软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开婴儿果汁。
罗德坐在一旁,轻轻用手抚一下黛茜的背脊,见那团子飞快地转头来看,“呦呦呦”地逗起来。
“你适合当个幼儿园园长。”托尼揶揄道。
“要都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我还真巴不得。”罗德倒是从善如流,食指伸过去,诱着小团子伸手来抓,叹息道,“造物主不公平,同样是人,命跟命这么不一样。”
“抱回去,给你抱回去。”董事长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得消算我输。”
他这么说话,手上半点没闲着,果汁包递到左手边去,让机械手臂切开个小口,末了对咂着小嘴看回这头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
这时候团子的领悟力就好得不得了,听见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话,知道有东西吃,在沙发上咕噜坐起身,慢慢地调转了个方向,伸小脚探到地板,也不用罗德牵,摇摇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圆角茶几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儿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亲那去。
软软的头发已经用梳子梳过,耳前的一撮天然打着卷儿,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来。
当然现在她馋得很,看见果汁满心欢喜,捧着奶瓶,圆圆的蓝眼珠弯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颗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团棉花裹上来。
他弯腰从她手里拿过奶瓶,倒进果汁,要拧盖却找不到奶嘴,低头一看,对女儿伸出手:“吸的给我。”
小团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来的奶嘴,吧嗒吧嗒,闻言抬起头,对上老父亲的视线,到底还是吐出沾着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换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个凹下去的涡涡,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拧好奶嘴,递过去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放得很高,像吊着诱惑狐狸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脚就是够不着,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扑,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时间安静下来,小嘴巴一动一动,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伟大的母爱啊。”罗德凉凉地道。
托尼一挑眉。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扔过去,被上校稳稳接住。
“你。”他冷漠脸地伸手一指机械手臂,再指指罗德,“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