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门口是一个扎缚的彩楼欢门。
郓王赵楷观看不尽周围帘幕风旗。
樊楼的伙计,身穿紫衫,丝鞋净袜,看到郓王赵楷、周邦彦二人,都齐声道:
“两位客官,您来了。
里面请!”
郓王赵楷当即一摆手,笑着对周邦彦道:
“周先生请!”
周邦彦道:
“小友请!”
郓王赵楷便与周邦彦两人并肩进入樊楼。
进入樊楼,迎面便看到一条宽阔而又笔直的主廊。在南北天井的两廊,有一排的酒阁子,也就是如今的大包间。
——如同现代社会一般,进入这种酒阁子宴请,是要单独地支付“包间费”的。
郓王赵楷在周邦彦的引领下,进入一间酒阁子。
酒阁子里面已经是高朋满座。
里面的人,看起来都是文质彬彬,但穿着却大都很随意,很明显是穿着便服出来的。
看到周邦彦进来,酒阁子里的人,都纷纷站起来,拱手为礼,一边道:
“周提举大人来了!”
周邦彦引领着郓王赵楷进入酒阁子。
周邦彦惨然一笑,道:
“老夫早就不是大晟府的提举大人了。
如今是处州县令。
诸位好友,以后就再也不要如此称呼老夫了。”
众人都笑道:
“那也是叫顺了口了。”
周邦彦将郓王赵楷拉过来,对着众人道:
“诸位都是东京有名的文人词客。
如今,我向大家介绍这位少年禅师,不过他暂时没有法号,虽然他是出家之人,却填得一手好词。
真真让人拍案叫绝!”
众文人见周邦彦如此评说郓王赵楷,都忍不住一起向郓王赵楷看去。
一人道:
“这位禅师想是初次前来东京吧。
我经常去大相国寺游玩,跟大相国寺的住持智清禅师熟识,却没有见过这位殿下。”
郓王赵楷忙道:
“在下确实是今天才到东京的。”
另一人语气带着一分不屑,道:
“周大人说禅师填得一手好词,我等纵横词坛,属实没有听说过禅师的名号。”
周邦彦一笑,从怀中取出了赵楷所写的《沁园春·灵山齐庵赋》,展开宣纸,呈现在一众文人面前,道:
“诸位请看!”
满酒阁子的文人,都凑过来,探头探脑地观看。
有的人径自读了起来:“
叠嶂西驰,万马回旋,众山欲东……
新堤路,问偃湖何日,烟水蒙蒙?!”
一众文人读完了,整个酒阁子鸦雀无声。
众人都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静之中。
周邦彦眼含笑意地扫了一眼众人。
一众文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叹息。
又有一个文人激动地全身颤抖。
更有一个文人眼中流下泪来。
一时之间,只听到谀声四起:
“灵气纵横,绝妙好辞啊!”
“此乃豪放之词,令人神往!”
“禅师莫不是神仙下凡,怎生做出如此超凡脱俗的词作?”
“此词之气势,长虹贯日,气吞山河,大地沉浮,千年过往,游走笔下,胸怀简直已经囊括日月星辰。危乎高哉!”
“佩服!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佩服得无话可说。”
“诗仙李白,诗圣杜甫,也要退避三舍。”
“看来本朝第一文人苏轼苏学士,也是万万不及啊。”
“把苏学士所有的词作加起来,也及不上此词之万分之一。”
众文人谀词大多出自真心。
但郓王赵楷却实在是受之有愧。
毕竟这首《沁园春·灵山齐庵赋》并不是他创作的。
但是,这么多人吹捧自己,郓王赵楷表面上以及心里面,都还是十分受用的。
周邦彦满意地看着众人极尽吹嘘之能事,对郓王赵楷及其词作进行大肆褒扬。
郓王赵楷只是一个劲地道:
“诸位兄台过誉了,过誉了。”
周邦彦笑道:
“小友不必谦虚,这帮人平时对老夫的词作指指点点,如今,终于有一阕词,让他们目瞪口呆,无话可说了。”
众文人都道:
“禅师真乃是词坛奇才。
仿佛神仙手笔,方才能够写得出来如此绝妙好词。”
郓王赵楷只好笑了笑,道:
“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与我无功。
与我无功啊!”
一文人道:
“殿下,本是方外之人,却写出如此峥嵘魁拔之词,令人不解!”
郓王赵楷沉声道:
“我本禅宗弟子,但所学并不是仅仅在佛禅,儒学以及道学也颇有涉及,自幼年以来,便学佛修仙,一路精进,斩妖诛魔。
在我禅宗看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全然无惧,只为成佛。
因此,禅宗里的机锋,也颇有飞刀来去,更有开山巨斧,青龙偃月大刀。”
周邦彦拍手而笑,道:
“妙极!
妙极!
小友说的好。
小友说的极好。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种勇猛精进的豪横之气,正是我辈所缺少的。
也是我大宋帝国所缺少的。”
一文人道:
“叵耐朝廷六贼当权,遮蔽言路,打击异己,大宋民不聊生,或将毁在旦夕啊。”
又一文人道:
“嘘!
莫谈国事!
莫谈国事!
我等聚集于此,原本是为了给提举大人送行,说这些扫兴的话干什么!?”
一文人道:
“提举大人为何被排斥出朝堂!?
还不是因为不愿意跟蔡京、童贯那班奸贼为伍?”
众文人七嘴八舌开始狂骂大宋朝堂六贼。
周邦彦见大家义愤填膺,开始对朝中大臣骂骂咧咧起来,生怕事态发展下去,不太好收场,便急忙出言制止,道:
“诸位,诸位!
听老夫一言,国事一至于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也不是我等痛骂几句便可以挽回的。
诸位毕竟人微言轻,还是专心诗词,不可妄言招致祸患啊。”
郓王赵楷见众人对朝廷中的四奸六贼都恨得牙痒痒,他虽然心中觉得这班人都是一帮酸腐文人,于国于家无利,但他们也代表了百姓的心声。
大宋的百姓深受四奸六贼的毒害,花石纲祸国殃民,而徽宗皇帝赵佶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天下太平,百姓乐业。
郓王赵楷作为大宋皇朝的三皇子,一路从河北走来,早就已经听到了许多百姓心声。他也有心改变这一切。
于是,郓王赵楷叹了一口气,道:
“道君皇帝宠信六贼,天下势必动荡。
在下若能见到官家,必定当面谏议,把大家的心里话都说给官家听。”
一文人道:
“可惜啊,今上号称道君皇帝,信奉遵行的,都是道教、道家。”
赵楷道:
“道教、道家的东西,在下也略通一二。
其实,道家的学说是很好的。
绝大部分道友也都是很好的。
但是,仍然不能保证有一两个狂徒,借助道家之说,搬弄是非。
况且,在下在方外也有几个好友,都是有名有姓的高道,倒是可惜介绍给皇上,对其进行讽谏。”
周邦彦却有些担忧地道:
“小友有心了。
只是如此一来,你必然成为蔡京、童贯他们那班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赵楷笑道:
“在下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无牵无挂,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左右不过只是一个躯体罢了。
周先生不必担心,在下自会相机行事。”
周邦彦点了点头,又看了众人一圈,纳闷道:
“咦,老夫那小友为何还没有来?”
赵楷好奇道:
“周先生还有朋友未到?”
一文人笑嘻嘻地道:
“就是那位名满东京的凤城香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