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除了古德生,诸多之人都难以入眠。
杨淑下午时分,带着魏明玕去了梅花阁分舵。她要将自己离开后扬州这边的事务都安排妥当。
待她把该交代的都说清楚,天色已然擦黑。见时间已晚,她与魏明玕便留在了分舵过夜。
然而直至月明星稀,她依旧辗转反侧。又躺了一会儿,她索性起身。让人给她拿来一坛酒,而后坐在屋顶上乘凉吹风。
没坐多久,她便听到下方传来脚步声。低头一看,只见魏明玕正行走在她下方的地面上。
“明玕,你也睡不着吗?上来坐坐。”她主动出声招呼道。
魏明玕微微一愣,抬头望去,随后便看到了杨淑。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向后退了两步,而后助跑借力,直接跃上了屋顶。
杨淑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个位置。
“坐。”
魏明玕走到她身边,略显拘谨的坐下。
“护法也睡不着吗?”
“嗯。”
杨淑应了一声,将酒坛朝着魏明玕一递。
“喝吗?”
魏明玕又是一愣,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此地没有酒杯,且仅有这一坛酒,他要怎么喝?难道直接对着酒坛口喝吗?可这是护法喝过的呀。
想到这儿,魏明玕瞬间有些面红耳赤。
见他不接,杨淑准备收回手。可就在她即将收回手的前一刻,魏明玕接过了酒坛。
杨淑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竟有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之感。
杨淑询问魏明玕:“我睡不着倒也罢了,你为何也睡不着?”
魏明玕并未回答,因为为何睡不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一想到杨淑,他的心中不免诸多感慨。
未得到回答,杨淑也并不在意。又喝了一口酒,郑重地问道: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当真要与我一同前往吗?”
“去。”
魏明玕没有丝毫犹豫,回答得亦是十分坚定。
“好吧。那届时,你跟着阿素去后门可好?”
“好。”
魏明玕知晓,以自己的武功,跟随杨淑,非但不是助力,反而会成为她的累赘。杨淑不嫌弃他,愿意让他跟着柳素,他就应当感到满足了。
“日后有何打算?”
杨淑的声音让魏明玕回过神来,他思索片刻后说道:
“先带疏影回渔村,将她安葬在那里。还有村子里的人,总归要为他们立个百人碑才好。而后,大概会随性走走吧。去哪儿都行,总之只要是自由的,便好。”
说到此处,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怅然若失。
或许是他所描绘的场景太过美好,杨淑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不错,挺好的。”
魏明玕一转头,便瞧见了杨淑嘴角的笑容。不由得愣住了,瞬间再次红了脸。
这一次,杨淑注意到了,但她并未就此说什么。
“我曾说过,你不欠我的。到时候能躲则躲,莫要往前送死,知道吗?”
这番话她对乔芷也曾说过,但还是忍不住又提醒了魏明玕一句。
“我知道。”
杨淑微微一笑,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跳下屋顶,大步朝着屋内走去。
“知道就好。行了,时间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另外一边,在古家武馆内,樊英同样难以入眠。回想起下午时分,他与柳素的交谈,他便愈发难以入睡了。
左子辰离开之后,众人也各自散去。樊英迫不及待地找到柳素,满心担忧地问道:
“阿素,你为何要抢着去攻后门啊?”
柳素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说道:
“樊英,有些事情总归需要有人去做。杨淑和银大人已然选择了最为危险的地方,天山的人也都部署在外围。对于后门这个位置,我便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可……”
“樊英,你会担心杨淑吗?”柳素突然发问。
樊英微微一愣,回答道:
“当然担心。”
“那你会因为担心她就不让她去吗?或者说,你相信她能够成功,能够安然归来吗?”
樊英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坚定地回答:
“我信。”
而后,他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无奈与悲伤。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自然不愿让她去,可我无法阻拦她,也相信她能够平安归来。”
“那你为何不相信我也能做到呢?”
柳素忽而浅淡一笑,问道。
“我……”
樊英顿时哑口无言,目光复杂地看着柳素。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樊英,你相信我。我能做到的。”
望着面前姑娘坚定而清明的眼眸,樊英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忍住,将姑娘搂入了怀中。此刻无人,就容他放肆这一回吧。
“阿素,我当然也是相信你的,只是我也会为你担忧。我会觉得,凡事都让你和淑儿冲在前面,而我一个男人却显得毫无用武之地啊。”
柳素并未反抗,任由高大的男人拥抱着自己。
“人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务,你不必想这么多。”柳素难得说出了一句哄人的话来。
樊英忍不住笑了,这姑娘与他在一起之后,改变还真是挺大的。
但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神色严肃地问道:
“阿素,你说实话,你如此主动,仅仅只是为了帮淑儿吗?”
柳素暗自叹了口气,她就知道瞒不过樊英。她从樊英的怀里坐正身子,如实说道:
“我的身份有问题,我要争取在墨天浩那里将其洗白。”
她的话语一如既往地简洁,樊英却听懂了。他再次叹了口气,心中感到有些无力。
“别难过,等我们这次回来,就成亲好不好?”
柳素不太会安慰人,索性直接说出了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漆黑的夜里,很好地掩盖了她微微泛红的耳朵。
樊英大喜过望,语无伦次地道:
“你说的是真的么?太好了。我们一定都要好好的。”
这一夜,一对相爱的男女,相互许下了平安的祝福。
……
第二天,古德生挂着两个黑眼圈找到了刚回来的杨淑。
“你找我有事?”
昨天古德生的不对劲,杨淑自然注意到了。对于古德生会来找她,她也不太意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还以为古德生会在他们走的前一天晚上才来找她呢。
即使知道古德生来找她干嘛,杨淑还是故意问了句。
“肖护法,我想和你们去苏州。”
古德生大概昨晚已经想好了,如今说起话来毫不犹豫。
杨淑挑了挑眉,刨根问底:
“为什么?”
古德生在撒谎和说出真相这两个选择中犹豫了一瞬,最后选择了缄默不言。他知道他骗不过杨淑,可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对文雪那复杂难明的感情,最终只能不说话。
见他不说,杨淑也不难为他。反正她其实知道古德生为何如此。
“想去就去吧。你跟着樊二爷他们在外围可好?”
古德生当然没意见,他倒是想去文雪身边,可惜他没这个本事啊。
杨淑没劝古德生找文雪说清楚,别人的事,她管不了。说完了事,她就转身走了。
在连廊的廊柱后面,她还看到了一个人。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她知道那人也想去苏州,但他和古德生不一样,他是不可能去苏州的。
……
古德中看着不远处的杨淑和古德生,心情十分复杂。双方尚有距离,他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想也知道,古德生和杨淑说的肯定是去苏州的事。
他站在廊柱后面,脚步动了动。他也想和他们一起去,但想起爹娘,他最终没动。眼睁睁的看着杨淑走远。
古德中不由苦笑了一下,他相信,杨淑一定注意到他了,可她没停下。大概她也觉得自己不可能去苏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