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x,如果寒露在场,他一定会发现这是他在初始研究所时用的编号,寒露这个名字是化名为惊蛰的覃边海帮他取的。
在外面全程盯着封容和罗成的审讯画面的总部外勤组组员们也是心里一咯噔,寒露在灵安全局里晃悠的身份一直在保密的,总部外勤组也在竭力避免他和罗成或者戮血盟相关的人接触,上一次邢钧在m市试图引诱罗成掉进他的陷阱的时候也曾经把寒露的资料拿来当过筹码,所以在总部外勤组众人心里,寒露这个初始研究所的王牌实验品虽然是在覃边海搅得天下大乱的时候被罗成放弃了,但是如果再被这家伙碰上那就不好说了,天知道罗成这会儿是个什么样的想法,结果部长大人这么突然地在他面前提起寒露,其他成员看着也一下子有些心惊胆战,但是再一联系封容的前言后语,忽然就隐约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电光火石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寒露他作为初始研究所的王牌实验品,和颜米颜皓这对双胞胎之间似乎……
“他们有点像,不是么?”封容平静地看着罗成,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人的话语,“强大,但是很单纯,对这个世界善恶观和是非观都没有明显的辨别……除非,有人干扰了他们的成长过程。”
总部外勤组的组员们都听得有些迷糊,使劲回想爱笑的寒露和高冷的颜米之间的共同点,但是如果鄂静白在场,他就一定会想得到其中的关联,寒露和颜米从外面来看的确是很不一样,但是他们会这么投缘,正是因为他们有些特质非常相似,单纯,又偶尔天然黑,对这个世界存在一定的隔阂感,对某些事物某些人会过分偏执,只不过寒露更像是颜米和颜皓的进化完整版,他拥有比这两个人更丰富和充沛的情感,能够更轻易和人接触,加入颜米和颜皓算是爱丽丝梦境里会动的铁皮人,那么寒露就是装上了一颗心的铁皮人了,颜米和颜皓是失败品,而寒露……是成品。
寒露比他们更强大,也比他们多了一套完整的感情系统,他如果从小就接受各种血腥残酷的训练,那么他就能练成一副铁石心肠,但又能完整地接收和处理信息,如果现在的众神后裔都是流水线出产的兵,那么寒露就是能够率领他们冲锋陷阵的头儿,只不过神裔计划从二十年前就已经出现了偏差,十二年前更是阴差阳错的结局,本身就已经注定了罗成在这项计划上的失败。
“看来你们从初始研究所里找到了不少好东西,”罗成勾了勾嘴角,并不否认,还赞同道:“暗部长你说得对,如果没有外界乱七八糟的干扰,Atx应该是个会让我感到骄傲的作品,但很可惜,”他的目光微微一暗,“就是有些不安分的,教坏了我的小宝贝儿。”
罗成没说是什么人“教坏”了寒露,但是总部外勤组里的成员们都心知肚明——罗成指的就是寒露眼中亦父亦友的惊蛰,邢钧失踪被误以为身亡二十年的爱人覃边海,假死失忆的他和寒露建立起了一段令人唏嘘的“父子”关系,可以说他亲手破坏了罗成的王牌计划,在一个刚出生的大孩子懵懂无知的白纸上画下了蓝天白云正义道德,让他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光和暗,黑与白,希望与失望,潘多拉的盒子不止一次被打开,但是总有一只手在冥冥之中将它合了起来,寒露本人其实是没有特别明确的道德观和是非观的,但是他的世界观就是覃边海为他编织的,在他还没有被罗成弄得支离破碎的时候为他编织了一个牢牢禁锢住他的大网,寒露在网里挣扎着前行,最痛苦的时候这张网差点杀了他,他跪在封容面前拿着匕首一心求死,但是一旦度过了那个难关,网外的新世界就给寒露打开了一双新的大门,曾经几乎杀掉他的东西,也成了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希望。
这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好消息,可惜对于罗成来说绝对是坏消息,他费尽心思想要折腾出一个最强武器,但偏偏那么巧合,他害惨了的覃边海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将他一军,把他的王牌实验品变成了反过来对准罗成的有力武器,覃边海差点儿就借助寒露的力量带着他一起逃开初始研究所,虽然最后功亏一篑,可也让罗成直接损失掉了偌大一个研究所,直到总部外勤组偷偷过去将它接管下来,也揭开了那些罗成相关的累累血债。
而到了今时今日,寒露也不再是罗成手里的王牌战士,他会正面迎战罗成,为了善与恶,为了灵安全局,为了……死在风雪之中的惊蛰。
封容看着罗成的神色变化,有一瞬的疑惑,“Atx失败之后,你掌握了这些技术,但是没有再造出一个新的Atx出来?”他本来以为寒露被初始研究所舍弃之后,罗成又会找出新的代替品,可是从他的表现来看,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的确也想过再做一个,一个肉盾,其实也不是那么独一无二,”罗成耸了耸肩,“但很可惜,你也知道了吧,初始研究所出事了,他们那群蠢货没及时把Atx的资料拷贝出来,我可不想把推着小颜上研究台重新研究一个他的进化版,”罗成像是在开玩笑,“小颜的脾气不太好,让他帮一次忙,我吃亏,那还不如做一个新的好了。”
封容看着他,眉心慢慢地拢了起来,“那你做出新的出来了吗?”
“暗部长这算是在刺探情报?”罗成挑眉,结果看到封容的脸色更冷,他半投降似的道:“好吧,你在审讯我,你是老大,我怎么能不配合你呢?”
封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你做出了新的,但是他们都不如Atx,甚至还不如颜米和颜皓?邢钧曾经拿Atx的资料引你过去,其实你很感兴趣?”
骤然提到邢钧的名字,门外的费蓉就跟炮捻子被点着似的豁然站了起来,狄冰巧和祝孟天急忙一人一边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了下去,费蓉没再冲动,只是死死地盯着玻璃后面的罗成,仿佛要用眼神杀死他似的,这个素来笑起来甜甜的爱玩爱闹的女孩子此时此刻竟然也有了如同刀锋般冰冷的一面,其他人看着她,颇有些面面相觑的感觉。
屋子里面的罗成很敏锐,似有所觉地往着费蓉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当然是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所以很快就把视线收了回去,重新落回到封容的脸上,“我以为你不打算再提邢钧,因为你的组员好像控制不住想干掉我。”
封容倒是很淡定地道:“我提不提是我的事,他们想不想杀你是他们的事,”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罗成,“你会不会被杀死,那就是你的事了。”
罗成听罢,反而笑了起来,“暗部长,你这是区别对待吧,如果是别的犯人的话你肯定会说让灵司判部干活,你们有权力执法没权力宣判,对吗?怎么到了我这里,你的原则都变了呢?”
“你自己说的,”封容居然也用话噎他了,“在我眼里,你是不一样的。”
罗成还真的被噎住了,神色复杂地盯着封容看了半晌,然后颇是感慨地道:“暗部长,你跟你的助手先生学坏了。”
封容不为所动地道:“只是学了怎么样更好地对付你这种人而已。”下一刻,他又把话题重新掰正回来,“看来邢钧的牺牲也不算是白白浪费的,至少也整了你一次。”
“你这话说的真是……”罗成的眼皮子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适应毒舌起来的部长大人,“oK,我承认他的确跟我下了个大绊子,你要相信我也不想杀他的,唔,事实上也的确不是我杀的,只能说伯仁因我而死……我当时如果不理睬他,或许他能活长久一点,但是谁让他一直招惹我呢,刚好又拿了Atx的资料来找我,说跟我见一面,我也没想到他会破釜沉舟,等我缓过神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
封容冷漠地看着他,“你说得对,是他招惹你。”可如果邢钧能够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就不会那么痛苦地虚拟出一个全世界都知道的边海来陪伴自己了,总部外勤组不苟同邢钧的孤注一掷,但是理解他的绝望和无奈
有些人……是你失去了之后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再有声有色的,当活着比死更困难,才会有那么多舍命也要往地狱里跳的人。
罗成当然听得出封容是在讽刺自己,并不太在意,只是在自己的大腿和腹部比划了一下,道:“他给我留了很精彩的纪念品,我没有当场杀了他,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他颇为唏嘘地道:“我很喜欢他的钢琴,真的,他是艺术家,纯正的那种。”
真正经历过风雨洗礼的,有天分也有故事,更有努力的艺术家,他的钢琴里有着旁人永远无法模仿的味道,他一生都没有收徒,衣钵也的确无人可以传承。
罗成说得好像很真诚,或者他确实是真心的,像是他这样在天才和疯子之间起舞的人对艺术感兴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只不过费蓉仍然听得咬牙切齿,祝孟天他们在旁边都能听到她牙齿咯咯打架的声音——她在压抑着体内喷涌的杀意。
封容的脸色更加冷漠了,看着罗成的目光都像是淬了冰,“然后你就发现Atx在我手里,而且在你眼里他已经‘废’了,你只能退而求其次,来找颜米了?”
罗成不置可否,“我没有非得找他,我只是觉得,他有这个潜力而已。”
所以就打算把颜米送进众神联盟的训练营里,挖掘他的潜力,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封容的眉心微动,“颜米没有异能力,但你觉得无所谓?虽然我不知道理由,但是我知道你很喜欢人类的东西,上次你抓了孙璟孙老先生就是想配合你的实验吗?他对人体潜力方面的研究很深入,你想增强颜米的体质?强悍的人类想要杀死异能力者其实也不难。”
罗成微笑,“暗部长,你总是聪明得让我惊奇。”
事情陈述到了这里,就已经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圆,从颜米和颜皓的出生,到寒露的存在,再到邢钧的死,最后又回到了颜米和颜皓身上,世间百态,不过是前因后果,万物轮回,有始有终,有终有始,一切起于此,也将终于此。
“那就很抱歉了,”封容整理着桌子上的记录簿,收拾了自己的保温杯,站了起来,宣告着这次审讯的结束,“颜米……”他低头看着罗成,竟是无甚意义地笑了,本来他笑起来都是春暖花开冰雪消融的惊艳,可是此时此刻,除了冷,那就只剩下傲了,“我们保定了。”
罗成的动作一顿,“是么?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看看我们之间这一次的交锋,到底会是一个怎么样的输赢结果。
从关押罗成的空间走出来之后,门刚一合上,封容就停在了原地闭上了眼睛,吓得总部外勤组众人立刻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喊着“部长”,祝孟天急忙把他们隔开,扶住封容问道:“部长你怎么样?”
封容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再睁开眼睛,确定没有那种意识昏沉的晕眩感之后才重新绷直了脊背,摇了摇头,道:“没事,和罗成对视太久了,他想暗示我。”
狄冰巧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我没有看到他有什么特别的小动作……只是靠眼睛?陶幽镜说得没错,只有他才能和罗成杠上不落下风。”普通的催眠师想催眠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最顶尖的陶幽镜和罗成……估计只有他们的杀伤力是核弹级别的,哪怕是部长大人这种意志坚定的,都要头晕脑胀好半天才缓得过来。
费蓉咬着牙道:“要是挖了他的眼睛,我看他还能怎么嚣张……”
封容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淡淡地道:“蓉子。”
费蓉一个激灵就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立正道:“在!”
封容只是言简意赅地“嗯?”了一声,似乎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似的。
费蓉却是一下子低下了头,小小声地道:“对不起,部长,我有点情绪失控了。”
封容瞥了她一眼,难得温和地道:“失控?这次任务的请假名额还在,如果你……”
费蓉忙不迭地道:“我马上就调整好,不需要请假!”
封容这才把那副状似温和的语气收了起来,冷冷地道:“任务结束之后三次抗压训练,没有九十八分就再加练三次。”
费蓉的脸都绿了,“是……是,我明白了!”
封容没有再追究这个话题,而是看向祝孟天,问道:“刚才的监控全都拷贝下来了?”
祝孟天点头,“监控一直都没有停,从部长你进门开小蓝就把数据转移到他那边去了,他说他会做一次详细的分析。”
封容看了看自己记录簿上的审讯记录,又看向狄冰巧手里的那个,然后把自己手里的给了狄冰巧,“做一下交叉整理,我可能漏掉了一些。”他需要耗费很多精力来应付和罗成的交谈,还要防备他时不时的各种心理暗示,避免掉进他的语言陷阱里,做记录的时候只能挑着一些关键词来记,肯定是有一些没有补充的,狄冰巧他们几个人守在外面,一是为了防备封容在和罗成交谈的过程中的意外,二就是为了及时记下罗成话语之中透露出来的任何一个线索了,这才是他们逮住罗成之后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说实话,封容也不是没有想过斩草除根的,但是杀了一个罗成又能怎么样呢,他的手下的确是汇聚了千千万万的血色冤魂,但是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可能真的没有亲手扼杀过任何一条生命,他只要用他那张嘴就能挑拨无数心存恶念的人做出旁人无法想象的恶劣的犯罪,而且封容他们也不知道罗成究竟唆使了多少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又造下了什么样的罪孽,如果切断了罗成这根线,总部外勤组就有可能永远都无法再追查下去了,那些死去的人也就全都白死了,永远无法见光,永远无法得到伸冤的机会。
以恶制恶,不难,手起刀落就是了,偏偏难的是怎么样铲除罪恶留下来的恶果,罗成死了,戮血盟还存在,戮血盟的计划还存在,受害者更是还挣扎在其中呐喊着也无人可以挽救,戮血盟也可以招揽第二个第三个罗成,弄出第四个第五个众神联盟……
杀一个罗成容易,但是铲除一个盘踞百年的戮血盟……难!
封容回头看了一眼,关押室里的罗成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在发呆。
对,难,很难,但是那又怎么样?白丛丘可以对付戮血盟一百年孜孜不倦,他封容只要还活着,戮血盟就不会有颠覆整个灵异学界的机会。
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