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的空间很大,却也挤了不少人,其中以戚烽绪和旷宥带头的两方人马在对峙争吵,一黑一黄两个阵营十分显眼,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鄂静白站在他们旁边,一脸冰冷,他不擅长开口说话,一副准备暴力劝架的架势,几个灵执法部部员守在一个小单间门口,颜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唔,淡定地在玩手机,这场面不是一般的混乱。
封容也没往里走,就在门口站着,把里面的林林总总扫视了一遍,然后摘下墨镜,另一只手在门上不紧不慢地敲了三声。在嘈杂的休息室里,这敲门声几乎能被说话声掩盖下去,可是室内的人就是全都听见了,因为他们的视线一下子全部集中到了门口。
“案发现场,不得喧哗,”在众人的目光洗礼下,封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声调都是平平的,居高临下的气势瞬间把人压低一头,“听懂了么?”
休息室里的声音彻底平息下来,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没敢吭声。
“很好。”封容淡淡道,然后走了进去。
大家心虚地面面相觑――其实这两个字是在代指“蠢货”吧,是吧是吧!
阵法比赛的决赛只有十位选手,又是车轮战,所以三桑学院这边给他们单独准备了十个小单间,而出事的地点就是其中之一,里面溢出来的怨恨的气息实在太浓,封容问都不用问,直接就往那个小房间去了,沿途的人一声不吭地立马给他让了路。
单间里的情况有点诡异,封容和林映空早上才见过的那个叫重弯月的女孩子右手持鼓,左手擎着一支点着的蜡烛,闭着眼,长发披散,裙子委地,身体扭摆成一个曼妙又柔软的舞姿,仿佛正在翩翩起舞――她就以这样的一个形态躺在小单间的地板上,额头正中心有一个圆孔,位置很微妙,让那个孔看上去如同她的第三只眼睛一般往外渗着血,带走了她的全部生机。
林映空跟在封容背后,越过他往里看去,片刻后冷不丁的呢喃道:“舞王相……”
“什么?”封容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林映空一字一顿道:“毁灭神,鬼灵之主,湿婆。”
毁灭之神湿婆,象征着生殖与毁灭、创造与破坏,遍身涂灰,缠发椎髻,头戴新月,颈绕长蛇,胸饰骷髅璎珞,腰围一张虎皮,四臂手持三叉戟、斧头、手鼓、棍棒或母鹿,额生第三眼,能呈现各种奇谲怪诞的不同相貌――其中一者,便是舞王相,而西净社衣服上的那个标志恰巧是湿婆的神像,它的社员就以神像的面貌之一死在了这里。
封容没接话,只是戴上一次性手套往里走了,看过重弯月的尸体之后又在单间里走了一圈,才唤道:“冰巧。”
在门口等着的狄冰巧会意道:“死者的致命伤在额头,用的是人界没有改装过的枪支,没有灵力反应,但是一击致命,尸体没完全冷下来,尸僵现象还没出现,从目击者提供的最后见到她本人的时间来看,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半钟头,身上有打斗后留下的痕迹,不过她刚比完赛,还不清楚有没有事发时和凶手缠斗造成的伤口,我需要做进一步的尸检。”
封容不置可否,“现场呢?”
“有采集指纹、脚印和毛发,不过这里平时是公用的,来往的人也多,辅助性不是很大。”
封容看了看地面,杂乱的脚印仔细一看就能看得出来,“事情的经过?”
提到这个,狄冰巧压低了声音,道:“下午我和静白一组的,颜教授跟着我们,因为是决赛,来的世家门派不少,我们没太留意比赛,比完之后大家散场,静白看到霖家的一个小辈往后边的休息室去了,我们也一起跟着,不小心被挤散了,静白跟踪那个霖家小辈,我和颜教授就进了休息室,外面那两拨人清了场子在吵架,好像是黄衣服的那帮人说黑衣服的人对他们的选手动了什么手脚,这点我们不是很清楚……黄衣服那帮人说的选手就是死者重弯月,她在比赛结束后一直躲屋里不出来,好像在发脾气,我们准备走的时候颜教授突然走到这个单间面前不动了,我过来拉他,一走近发现不对劲了,把静白叫回来让他踹了门,那时候重弯月已经断气很久了。”一枪崩在脑袋中心,救都没法救。
“门是反锁的?”站在一扇小窗前的林映空问道,这个小窗最多容纳三四岁的小孩子进出,但这只是相对于普通人类而言,对灵异学界生灵来说,窗子上的小禁制最多防一下蚊虫鼠蚁罢了。
“锁着的,”狄冰巧把房门拉过来让他们看了看,上面的锁头一看就是被暴力卸下来的,“很普通的插销锁头,有禁制,反锁之后没钥匙可以开,外间人来人往的,暂时没人看到有谁用其他法子破门而入,我和静白亮了身份之后没再让其他人进来。”
“做笔录了没有?”封容听罢之后指了指外间,问的是戚烽绪旷宥他们。
“还没,我光记得做初步尸检和叫人了,已经通知了蓉子小呆他们,不过他们没那么快到,”狄冰巧有点纠结,“外面那些人也一直在吵。”然后部长大人和林助手就来了。
“你先去其他几个单间看看,没问题的就空出来。”封容对她道,随即走出去点了几个部员帮忙,除了做笔录之外还要对他们进行搜身和做硝烟反应,一时半会儿忙不完。安排好这些之后他才跟休息室里的学生说了几句话,大意就是让他们安分点,一个个在这里好好配合灵执法部办案。
他说话的语气是一向的轻描淡写,自认还是挺和气的,不过众人觑着他那张跟水泥裹过一样严肃板正的脸,愣是一点异议都没敢提。脾气不好的旷宥欲言又止,但是灵执法部部长的身份摆在这里,他郁闷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戚烽绪倒是没再管对他怒目而视的西净社社员,回身跟苦行者众人说了几句话,让他们各自跟着灵执法部部员去那些单间做笔录,自己倒是带着季也一同留在了这里。
苦行者社团的社员各自散开去做笔录之后,旷宥才示意自己这边的人也一起过去,他自己和戚烽绪一样带着一个人留在了外间,不过他留的是一个女孩子,和戚烽绪他们二人对峙而立,看那眼神倒真的像是在为重弯月愤怒不平,就是不知道他怪在苦行者社团身上是迁怒还是真的有什么证据。
封容也没第一时间去理会他们,而是走到了靠墙的椅子上坐着的男人身边,低声道:“颜米。”
听到有人叫自己,颜米慢悠悠地合上手机,抬起头来不咸不淡地看着封容,也没说话。鄂静白第一时间已经靠了过来,见颜米这样也有些无奈,背地里戳戳他示意他配合点,颜米瞥他一眼,也不知道是没看懂他眼色还是无所谓,反正还是一副冷淡自若的样子,鄂静白完全没脾气了。
和颜米打过交道就知道他的性格了,封容也不介意,只道:“是你先发现那个单间有问题的?”
部长大人说话的语调还是不温不火的,不过没有公事公办地请颜米去临时分拨去做笔录的小房间,鄂静白就知道他不是抱着审讯的怀疑态度,于是又戳了戳颜米让他实话实话――其实他也不知道颜米是怎么晓得那单间里有问题的。
被鄂静白戳了几下,颜米终于有点反应了,缓缓吐出两个字:“什么?”
“……”所有人都为这完全不在状态的两个字无力了,自认教导无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教育颜米的义务――的鄂静白默默扶额。
一派诡异气氛中,林助手意味深长地看鄂静白一眼,然后挺身而出,清了清嗓子道:“颜米你为什么去有尸体的那个单间门口站着?”
颜米动了动眼睑,似乎在掂量着措辞,在狄冰巧默数五下之后才道:“那里的味道有点奇怪。”
“……什么味道?”鄂静白也奇怪了,颜米只是个普通人类,怎么会闻到他们都不知道的气息?
“也不是说味道……”颜米思忖了良久的形容词,“就觉得好像闻到了什么……就跟树平死的时候差不多的感觉,就好像一闻就知道里面有不好的东西。”
众人一听,都有些意外地相互对视了一眼,虽然颜米形容得很抽象很零散,但是他们能理解过来,就跟常年奋战一线的所有人一样,众人可以本能地嗅到那种味道――那种无关尸体和血液的,死亡的气息。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颜米一个说普通其实普通说不寻常其实也不寻常的大学教授是怎么有这种直觉的时候,封容看了他几眼,确定颜米没有隐瞒之后就对鄂静白摇摇头,示意没事了。鄂静白安抚地拍拍颜米的肩膀,颜米便又低头旁若无人地玩手机了,把围着他的所有人无视个彻底。
狄冰巧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偷偷问旱魃先生:“静白,颜教授是不是有社交障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