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亲随将曹三夫人敷衍走,曹志诚又道,“去大理寺催催伍冲,我曹家命案如今是何进展了,老夫还盼着他们早些结案,好让母亲入土为安呢。”
他是笑着说这些话的,亲随听着后背发寒。
他很清楚,这话得反着听,首辅比任何人都盼着这案子晚些结,这样丧事就能拖得更久些,老夫人没下葬,首辅就不必向朝廷奏请丁忧。
这便是首辅要的结果。
可他不知首辅为何会笑得那般欢快,这几日的首辅都有些反常,反常的他有些担心,首辅会不会突然疯癫。
不解归不解,主子交代的事还是要做。
曹志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发出一声笑,亲随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他看到了。
可他不会同下人解释,他之所以发笑,是因为他知道刺客是逍王他们,伍冲如今与逍王狼狈为奸,自是不会捉拿真正的凶手。
那么,什么丁忧便是他说了算。
他想,顾逍潜入他曹家刺杀时,大概也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法子拖延吧。
“顾逍,老夫真想瞧瞧你作茧自缚的懊恼神情。”他低声说着,便又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
他说过,往后他与顾逍谢酒的对决,只会是他赢。
守门的两个下人面面相觑,迟疑之下,一人小心地带上了门,老夫人和承望公子的尸体还在灵堂摆着呢,若叫人听到首辅的笑声就不好了。
只是,曹首辅这笑没持续多久,便被人打断了。
伍冲亲自登门了,是为交代案情进展。
事发当晚,有乞儿发现了几个黑衣人从一处宅子走出,黑衣人手中还提着剑,伍冲得到消息,便亲自带着人去了那处宅子。
宅子不大,只有一个哑奴看守,大理寺的官差在宅子里的确发现了有人进出的痕迹,最重要的是,宅子里有条密道,而那密道通向曹府方向。
曹家占地面积广,具体通向曹府哪里,他尚未可知,便先来同曹首辅打个招呼,再让大理寺官差从密道钻出。
敢在曹家打密道的只能是曹家人,曹志诚下意识想要拒绝,但伍冲怎会给他拒绝的机会,往空中放了个信号,宅子里等着的官差便下了密道。
这密道在他们找到宅子时就已经下过了,密道通向何处,顾逍也早已告诉了他。
他今日来,是给曹志诚一个‘交代’的,两人在正厅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官差便从密道爬了出来,曹府管家额头冒汗地跑来正厅禀告曹首辅,“是三房的院子,从前三爷小憩的那座院子。”
竟真有密道?还是老三的院子?
曹志诚眸色一紧。
伍冲缓缓起身,笑了笑,“下官查了这些日,实在是查不出还有什么样的高手,能不被曹家暗卫发现就能入曹府的,原来是走的密道。”
说完也不管曹志诚脸色有多难看,看向跟来的官差,“那宅子是谁的,查到了吗?”
官差心道,咱来曹家之前不就查得明明白白了么,大人这是又演戏呢。
不过面上很快恭敬道,“属下刚查到,那宅子是城南曹家大房二夫人的嫁妆。”
“城南曹家?”他看向曹志诚,“那不是首辅大人的本家吗?这……同为一家,有何事不能明着来,得走地下暗道?”
曹志诚也想知道,老三有什么事需得通过密道联系,他不由又想起了内鬼之事,可兄弟四个,老三对他是最忠诚的,却瞒着他在家里往外通了一条密道,还是和本家那边有关系。
他想做什么?
曹志诚还没想明白呢,便听得伍冲又道,“密道是曹家三爷院子里的,那应是曹家三爷命人挖的。
听闻曹家三爷同首辅大人关系最好,想来是听首辅大人吩咐做事,首辅可否告知下官,这密道是何作用,知道的究竟有哪些人呢?
事关老夫人和令公子的命案,下官不能不查个明白,或者请首辅允下官将你们三房的人提过来问一问,曹三爷总不能亲自动手,总是会有些下人知情的。”
曹志诚很气,气伍冲的冷嘲热讽,气曹老三的隐瞒,更气这府中下人竟与他离了心,哪怕是分到三房的下人,那也只有他这一个主子,他们竟瞒着他。
曹志诚还很惊,府中真的有内鬼,否则便是顾逍无意中知晓这密道,若无清楚曹家布防的人带路,从三房到母亲和承望的院子,路上也会被人发现。
他尚且还有理智,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可伍冲今日就是奔着这个来的,案是他报的,他能阻拦伍冲查案吗?不能。
若撤案自己查,那丧事就得马上办,可迪戎那边的消息没传来,戚家的人也没那么快到京城。
况且,伍冲那话就是打个过场,在他思虑间,三夫人以及三房的几个重要管事都被大理寺官差带了过来。
大理寺办案,没有首辅示意,护卫也不好拦。
曹志诚只能阴沉着脸看伍冲问话三房,当听到三夫人说早上才发现那个密道时,他气得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
这个蠢妇,去找他就不能说明是何事吗?
害得他以为她又是为那点子小事打搅他,若他在伍冲来之前就知道密道,他何至于这样被动。
等听曹三爷的亲随说,他挖地道只是为私会城南曹家的二夫人时,那口老血涌到了喉咙口,心跳又剧烈了起来。
刺客是谁,内鬼是谁,三房的下人不知道,伍冲也没打算继续审下去,影影绰绰最能扰人心。
看着曹志诚猪肝色的脸,伍冲嘴角牵了牵,他想起出发前,林舒靠近他耳边叮嘱,曹志诚身子不好,气不得,气狠了会死。
但他现在对谢酒还有用,死不得。
他轻蹙了下鼻,好似鼻尖还萦绕着她身上独有的药草香,心情甚好地带着官差们离开了曹府。
曹志诚会依据这密道疑神疑鬼想到什么,又会同城南曹家闹出什么样的龃龉,曹家内部能不能因此分崩离析,他们只需坐山观鬼斗便是。
嗯,他得快些回去,将这里的事亲自说过林舒听。
一个时辰后,谢酒就从林舒口中得知了曹家发生的事,她莞尔一笑,“你替林老夫人看诊时,顺道也将这些说给老大人听吧。”
“好。”林舒也笑,“手伸出来。”
谢酒听话地伸出胳膊,任由林舒替她把脉,她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似有光芒从脸上绽放。
片刻后,林舒将手放下,替她理好衣袖,微微颔首,两人会心一笑。
林舒感叹,“你近日越发好看了,更柔和了。”
“你近日也是。”谢酒回着打趣她,看来她最近和伍冲进展良好。
这次林舒倒不扭捏,两人说了会私房话,林舒才起身去往林家。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酒除了去看过一次楼祁,一次林老夫人外,再没出过门,倒是三个娘家的人时不时的来逍王府陪陪她。
曹志诚那头也算消停,谢酒难得过了一段消停的日子,转眼便等到了顾逍回京。
顾逍进宫述完职后,便赶回了府中,已有一月不见妻子,他想念的紧,见面就将人拥进了怀中,附身去寻她的唇。
却被谢酒用手抵住了。
迎上顾逍不解的眸光,她抓着他的手,缓缓的、轻轻的贴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眼里盈着泪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