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芷兰昨晚睡得极不好,像是心口被压着什么重物般,沉甸甸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睁眸看去,一团乌漆抹黑的东西正压在她胸前,眨了眨眼,认出那竟是一只毛茸茸的脑袋。
是温柒的脑袋。
还是头发凌乱披散着的。
压下要尖叫的冲动,视线再往下,两人身上衣裳都在,她悄然松了口气,咬着牙挪了挪身子,企图将自己从那个沉重的脑袋下解放出来。
她也不知自己昨晚为何看见了那样的温柒,就心软答应了陪他喝酒,大概是感激他先前的相助之情,也大概是经历报仇,心里压抑了许多的情绪,未对人言,亦想借酒宣泄一番。
她如今和无心跟着林老夫人住在林家,昨晚将吃食送回林家后,她同林老夫人和无心说,有些事要外出,便和等在门外的温柒来了温家。
辽东王府的人甚少回京,但他们在京城亦是有宅子的,不过平日没主子住,只留了几个下人洒扫,宅子里人并不多。
起先,他们是在屋顶喝的,温柒说他辽东军营的事,说与特力打仗的事,她说她在玉幽关习武和打猎的事。
不知怎的说着说着,两人就跃下屋顶比试上了。
温柒是真刀实枪在战场上练出来的,她自不是他的对手,但她昨日执拗劲上来,想要缠着他打个明白。
一开始温柒还有点拨之意,但两人是一边比试一边喝酒的,酒越喝越醉,打着打着就变成了撕扯。
她迷迷糊糊记得,她最后好像是薅住了温柒的头发,才让他承认是她赢了的。
可两人怎么到的屋里,还是以这种姿势睡在地上,她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虽不是扭捏的性子,但总归醒来也是尴尬的,用手托住温柒的头,封芷兰终于将身体挪了出来,正欲将他的头放在地上时,便见人睁着乌沉沉的眼珠子看她。
封芷兰一惊,手就本能地抽了回来,受惊之下的手抽得极快,以至于温柒的头重重砸在地上。
“嘶,你这是昨晚打得不够,早上还来啊。”温柒摸着后脑勺,嘴里嘶着气。
若是往常他不会反应迟钝地任由脑袋砸地,定是他昨晚喝多了,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也没想到她会就这样放手。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封芷兰语结,听那声响她都觉得痛,失措间,她抬手就揉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无心从前也经常这里磕着,那里碰着,按揉的动作是下意识的,等反应过来,这个人是个男的,并非自己的妹妹,封芷兰极力佯装的镇定终于维持不住了。
她脸绯红一片,再怎么大大咧咧,到底也是女子。
上次在马车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如此,那时只想着逃命,反而不觉得难堪,如今这样,她讪讪拿下了手,“我可能酒还没醒,糊涂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坐起身就要走人。
“等等。”温柒叫住了她,指了指她脚上,“你的鞋。”
鞋?
封芷兰这才发现,自己是赤着脚的,别说鞋子,袜子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而这也不是厢房,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扶额,喝醉后她到底做了什么。
温柒给了她答案,“这是练功房,昨日我们在外面喝的酒,你打累了说想睡觉,就在外面脱了鞋进来了。”
他本想带她去客房休息,她却突然落了泪,委屈道,“爹爹,我好累,你让女儿休息一会,等女儿睡醒了,女儿就去练功。”
竟把他当爹,他都气笑了,伸手去拉人,反被她抱住,压在了身下,她摸着他的头哄道,“无心,乖,姐姐好累,让姐姐睡会,姐姐睡醒了去山里给你找肉吃……”
她连说两个累,就那样趴在他身上断断续续,杂乱无章地说了许多话。
在那些细碎的话里,他重新认识了她,那是一个与那日张扬着钻他马车,还占他便宜完全不同的形象。
母亲难产而死,父亲郁郁寡欢导致身体衰败,幼妹痴傻却力大无比,被流放区的人挑衅欺凌,她每日勤起练功,学着照顾父亲和妹妹。
父亲病逝后,她独自带大幼妹。
他不是暖房里长大的娇花,辽东王府的孩子人不及马高,就要学会骑射,进山打猎,下地劳作,野外存活,都是他们必修的课程。
他能想象她的不易,心里竟生出一丝怜悯,任由她趴在自己身上嘀咕着,渐渐睡着了,他亦喝了不少酒,竟也那样睡去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睡着了会将她当做枕头,温柒揉了揉眉心,也从地上站起,往门外走。
门外,封芷兰已经穿好了鞋袜,正在捋有些凌乱的头发,见他过来,忙道,“我先回去了,昨晚之事对不住。”
她刚穿鞋时,瞧见地上有不少头发,再看温柒披头散发,她不敢回忆自己昨晚发酒疯的场景。
温柒顺着她的视线,偏头看了看自己散在身前的头发,大概头顶比鸡窝也好不了多少,幸好四方木头不在,否则传出去,他温柒几世英明都要丢尽了。
刚这样想,便听得外头有脚步声,继而是木头大喊着,“公子,公子,我们回来了。”
温柒脸色一变,“快走。”
但想到什么,他咬了咬牙,还是多说了几句,“你妹妹天生神力,若好生引导,能习得一身不错的功夫,将来也能自保,你若需要,过几日我可给她介绍个师父。”
封芷兰都跃上墙头了,听了这话,又顿住了,她想起来,她昨晚好似跟温柒提过,担忧无心的未来。
没想,他竟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冲他抱拳,“那就多谢了。”
她的基本功是爹教的,但后来爹身子不好,又早早去了,她一身功夫是靠自己摸索着练的,很难给无心一个好的引导的。
温柒颔首,示意她快走。
封芷兰看了眼往院里跑的两个护卫,便跃下了墙头。
温柒那催促的眼神,让她莫名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女流氓。”木头远远看见墙头站着的人,虽做了男子打扮,可那张脸不就是那天晚上轻薄他家公子的吗?
竟还追到他们府里来了,再瞄一眼自家公子,头发凌乱,神情憔悴。
这是……这是被女流氓糟蹋了?
木头瞪大了眼,速度飞快地往墙头跃去,他怎么能让欺负她家公子的人逃走,“占了我家公子便宜就想走,没门。”
语气里竟透着一丝兴奋。
“回来。”温柒喝道,抬腿就要去阻止木头,却被四方一把抱住腰,“公子,你丢了清白不找人要个说法,老祖宗会扒了我和木头的皮的。”
“胡说什么,我们只是喝了点酒,比试了下身手。”温柒用力挣开四方,木头是一根筋,不阻止他真的会追到人家里去要说法。
那岂不是毁了她的名声。
四方不信,“酒后最易乱性,公子你别怕,木头会将她抓回来,让她对你负责。”
那女子是谢酒身边的人,他观察过了,是个不错的姑娘,最重要的是,公子昨晚趁他和木头不在,请人家姑娘来家里喝酒,分明是对人家有意的。
否则他从前怎么不见请别的女子喝酒?否则那晚被人钻了马车占了便宜,为何还要帮人脱身?辽东七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果然婵嬷嬷说得对,主子大了,留不住啊。
温柒不知四方心思,见木头追着封芷兰没了人影,急的定了四方的穴位,也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