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会是你父亲送的,这分明是我大伯的玉佩。
赵青云将喉间几欲而出的话,生生压了下去。
这人是跟着逍王来的,她若不承认玉佩是镇国公府的,他们强行要回来,免不了会与逍王交恶。
大伯去世后,父亲顶不起事,祖父这些年事事谨慎,他不能冲动行事。
且一个女子佩戴男子玉佩,还恰恰来了他们府上,让他心生警惕。
镇国公欣慰孙子的沉稳,赵青云想到的那些,他怎么会想不到,这丫鬟怕是故意将玉佩露给他们看的吧,或许是不是丫鬟还另说。
他就说今日逍王来得蹊跷。
他将玉佩递还给赵青云,笑道,“确实是枚好玉佩,青云可看会了?若看会了就把玉佩还给姑娘吧,莫要弄坏人家爹爹送的物什。”
“孙儿晓得。”赵青云也笑着应话,又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玉佩,才还给谢酒。
祖孙俩送了逍王出门,便进了镇国公的内书房。
镇国公召来暗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暗卫领命而去。
“祖父,您说逍王究竟是什么意思?大伯的玉佩怎会在那丫鬟手中?”赵青云此时再也忍不住,问道。
那玉佩他父亲也有一枚,是当年祖父亲手雕刻的,大伯那枚上刻着安字,父亲的则是康字。
父亲性子软和,对子女也亲近,他五六岁时,父亲还时常将他揽在怀里,每每在父亲怀中他最爱把玩他腰间的玉佩,对玉佩再熟悉不过。
“那玉佩你大伯自小不离身,可当年接到他尸身时,身上不见那玉佩,老夫只当他是战时遗落。”提及大儿子,即便过去这么多年,镇国公语气里还是沉沉的伤痛。
“至于那姑娘为何会有玉佩,还带来了府上,祖父一时也想不明白,但老夫能断定的是,逍王并不想娶你二姐。
他与你我交谈间,不曾问过关于你二姐的半句话,便是那大夫,也像是走个过场,以老夫对逍王的了解,他从来都不是走过场的人。”
“他很肯定地说,他认这桩婚事。”赵青云补充道,当时他就在门外,听得清楚,“据孙儿了解,逍王性子磊落,也不是圆滑撒谎的人。”
否则,他大可为了得到镇国公府的助力,娶了二姐,便是不喜欢,放在后院,再纳几个中意的小妾便是,那些为了家族利益联姻的权贵世家的公子少爷们就是这样做的。
别说他还是亲王,除了正妃还能娶两名侧妃和无数个妾室为他拉拢人脉。
可他没有。
是他不懂吗?不是。
他能屡次躲过曹皇后和曹首辅的毒手,能在尚未成年的年纪在辽东军中屡立战功,又是十八岁时被皇帝发配玉幽关,只用一年时间将两城牢牢抓在手中,怎能不懂联姻能让他一劳永逸?
是京中无人肯嫁吗?也不是!
皇帝再对他冷淡,他都是皇子,还是长子,只要他有那个心思,有的是人献上自己的女儿以示拥护之意。
因着逍王与二姐有婚约,他自小就对逍王的事多有关注,抛开他对二姐的态度让他不爽之外,逍王是京城年轻一辈中最令他敬佩的男子。
他有祖父这般倾心教导培养,尚且不能独当一面,野草一样生长的逍王却做到了,赵青云心底深处将他视为榜样。
也是这些原因,他才更盼着他与二姐的婚事能成,可……
赵青云客观地认为,顾逍是磊落,磊落地不屑于利用婚事。
但今日他却说了要这桩婚事,要这桩婚事的他,对二姐依旧没什么关心。
赵青云突然想到前两日将士们议论的故事,脑子一热,问道,“祖父,会不会当年钱叔送来的二姐并不是真的二姐?
逍王知道真正的二姐在哪里,且心悦她?他认这婚事,但不是认府中的二姐?”
他是镇国公府未来的接班人,许多事镇国公并没瞒他,包括当年之事。
赵青云的话听着有些拗口,镇国公却听明白了,他眉头紧拢,“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那孩子身上有胎记。
当初你祖母可是亲自查看过的,你看看你祖母对你二姐的纵容,若不是你大伯的孩子,她怎会溺爱成那样。”
赵青云想想也是,祖母对二姐,可是比对大姐和三妹都好,他讪笑道,“孙儿当真是被那故事给弄魔怔了。”
“什么故事?”
“真假郡主的故事啊,玉幽小报上连载的,最近京城议论最多的就是这故事了。”赵青云狐疑,“祖父不知道么?”
那玉幽小报主要是讲故事,但偶尔也会刊登一些有用的消息,诸如,一些种地小知识,生活小技巧,甚至还出过两次战事文,那战事虽是杜撰的,但其中作战方略他觉得十分精彩。
所以,这小报十分受欢迎,连军中采办出去时,都不忘带些回去,按理他们国公府不可能不买。
“你说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镇国公眸色渐沉。
赵青云点头。
“你跟祖父说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说起这个故事,与大伯的事还挺像的,但也不完全像。”赵青云拧着眉道,“也是将军带着妻女镇守边关,将军夫妇战死后,托了亲信将唯一的女儿送回家,没成想亲信用自己的孩子将那将军之女调包了。
皇帝顾念将军为国牺牲,策封将军之女为郡主,孩子被调包,那亲信的女儿便成了郡主,将军真正的女儿反流落在外,受尽苦楚。
后来,假郡主得知自己的身世,担心失去拥有的一切,命人寻到了真郡主,要将真郡主给杀了。
好在真郡主流落在外时,得遇高人习得一身武艺,不但逃了出去,反而将假郡主的身世拆穿了。
只是将军父母养了假郡主十几年,对她感情深厚,反倒是对真郡主没什么感情,便让假郡主依旧留在了府中。”
“然后呢?”见赵青云停顿,镇国公追问。
赵青云略作思索后,说了句答非所问的话,“我好像有些明白这故事为什么火爆了。”
见镇国公眼神催促,他继续道,“假郡主在府中多年,早有自己的人脉,又得祖父祖母欢心,更是了解祖父祖母,所以,她用了许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陷害真郡主。
让本就觉得真郡主没有良好教养的两个老人,对真郡主彻底失望,初来乍到,又没祖父母庇佑的真郡主被假郡主折磨得只剩一口气。
在假郡主要彻底杀了真郡主时,出现一个黑衣人将真郡主救走,这个故事也就结束了,但末尾留了征文告示,题目是,真郡主死里逃生后,回来会如何复仇?
但凡投稿者,小报皆发五枚铜板,投稿方式不拘,哪怕是不会写字的庄稼汉,只要能构思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都能拿到这钱。
故事一旦得到小报录用,则有五两银子报酬,这才是让这个故事传遍大街小巷的真正原因。”
赵青云想明白之后,不由叹服小报背后之人,五枚铜板不多,对寻常百姓却不少,不需要识文断字,只要能讲故事就行,这调动了底层百姓的积极性。
底层百姓才是传播消息的真正力量,所以才让小报迅速火遍京城,可祖父却不知晓,他又想到,那小报费这番心思,只是为了小报的销量吗?还是为了传播这个故事?
他突然起身,“祖父,我去问问母亲和三妹,为何府中没有小报。”
三妹最是爱看话本子之类的杂书,那小报上的故事连军中糙汉都喜欢看,没道理三妹不喜欢,镇国公府这些年虽低调,但不至于消息闭塞到传遍京城的故事,祖父这个当家人却不知晓。
镇国公点头,“去吧,顺带查查小报背后真正的东家是谁。”
赵青云颔首而去。
“阿厚。”镇国公又唤来亲随,“你亲自去买一份玉幽小报,写着真假郡主的那份。”
顿了顿,他又道,“让杏儿过来一趟,别叫其他人发现。”
阿厚了然,国公爷这是将那故事听进去了,对郡主的身份起疑了,杏儿是郡主的贴身丫鬟,最是清楚郡主身上有没有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