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到底是没去成陆家,不是因着两人贪欢误事,而是王府来了个六岁的孩童。
孩童叫青书,他一大早就到了逍王府门口,想请逍王给他的寡母和二叔保媒。
青书所求之事与王爷在推行的政令有关,王府护卫不敢耽搁,忙去禀报了顾逍,顾逍便命人将青书带了进来。
顾逍看着明明有些害怕却装作镇定的孩子,问道,“你为何要本王替你母亲和二叔保媒?”
他在外人面前总是神情寡淡,尽管声音不大,青书还是被他身上的气势吓得瑟缩了下。
但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他紧紧攥了下拳,像是给自己打了气般,说道,“我二叔说逍王爷是心怀百姓的好官,我找不到人帮忙,就想到了您。”
事情未说,先给顾逍戴了顶高帽,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谢酒莞尔,拉了拉顾逍的衣袖,示意他别吓着孩子。
顾逍也牵了牵嘴角,“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青书见两人神情都没有不耐,这才舒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指着一处地方道,“我不想娘和二叔变成他们那样的下场。”
莫离将报纸送到顾逍手上。
顾逍展开,是玉幽小报,青书指的地方写的是翠娘和吴大的故事。
这则故事他知道,当时谢酒还是在他面前编写的,他由此也明白了青书的意思,“你娘与你二叔情投意合?”
青书点头,“我出生不足周岁,爹上山打猎被猛兽袭击死了,二叔放弃读书,从书院回家帮着娘一起养大了我。
我知道二叔喜欢娘,他总是看着娘发呆,有人给二叔说媒,都被二叔拒绝了,村里人就传娘和二叔的闲话。
娘将二叔赶出了家,让他回学院好生读书,但娘总是偷偷哭,我知道娘也是喜欢二叔的。
村长爷爷在村里说,您鼓励女子改嫁,我想劝娘改嫁二叔,娘不肯,说会累了我和二叔的名声和前程,但我不想娘变成翠娘一样,不开心一辈子。”
小小年纪,条理清晰,屋里几人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顾逍问道,“你会识字?”
“会。”青书点头,“二叔教我的。”
“你不怕将来影响前程?”莫离插嘴问了句,嫂嫂嫁小叔子可是违背纲常的。
青书突然挺直了胸膛,“二叔说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大丈夫就是要保护女子的,我不惧这些,我的前程等我长大了我自己去赚。”
突然他又垂下了肩,“但是娘担心别人的闲话会伤害到我,她还不许二叔请媒人提亲,否则就要带我离家去别的地方。
我娘胆小,最怕官,您是玉幽关最大的官,您的话我娘不敢不听,有您给他们保媒,村里人也不敢说他们闲话,可以吗?”
他灰沉沉的脸上,双眸亮晶晶的,装满了期盼。
顾逍点头,“可以,但,本王也不能强迫你娘嫁,一切还得她出自本心。”
他顿了顿,道,“这样,你先在王府等着,本王派人去接你娘和二叔过来,当面问问他们的意思,可好?”
青书扑通一声跪下,“谢谢王爷。”
莫离忙将他拉了起来,看着青书,他突然想到了当年的王爷,那时他也是小小人儿就懂事得很。
只不过,王爷不及青书幸运,有疼他的娘,还有为了他牺牲自己前途的二叔。
他问了下青书家里的住址,拱手道,“主子,属下去请他的爹娘。”
顾逍颔首,吩咐道,“带他下去吃些东西。”
莫离牵着青书下去没多久,又折回来了,“主子,青书的娘和二叔寻来了王府。”
原来,青书是趁着他娘睡着,半夜留书从家里跑出来的,他小短腿走到天亮到了城里,一路打听才到了逍王府。
他娘早上醒来不见了孩子,又不识字,只得去寻了他二叔,二叔看了信知道青书竟是要来王府找王爷保媒,吓得两人连忙赶了过来。
青书娘一把抱住孩子,“你这傻孩子,是要吓死娘啊,你若出事,娘该怎么办……”
既担心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出事,又担心他真到了王府不知轻重得罪了人,她一路紧着心,软着腿到了王府,见到孩子安好,失而复得的情绪冲击着她,也顾不上这是逍王府,哭得泣不成声。
与她同来的男子,看到青书好好的,大大松了口气,忙对顾逍行礼道,“学生邵逸凡拜见王爷,我家侄儿若有鲁莽之处,皆是学生的问题,学生愿替他受罚。”
顾逍点头,冷声道,“青书擅闯王府,理应杖毙,既你愿意替他承担,便下去受罚吧。”
青书和她娘都猛地抬头看向顾逍。
青书一张小脸吓得惨白,下意识要求饶,却见谢酒轻轻朝他眨了眨眼,他想到刚刚逍王的态度,好似明白了什么,咬紧了唇。
“王爷饶命,我是青书的娘,要罚也该是罚我,是我没有教导好孩子。”青书娘跪地求饶,“求您饶了二弟,一切都是我的错……”
邵逸凡因着顾逍对玉幽关这些年的管理,认定他是个好官,但青书贸然跑来王府,还要向逍王爷提出替他们平头百姓保媒的无理要求。
他担心青书会惹得王爷不快,才说出替他受罪的话。
听到杖毙,他也是狠狠惊了一下,却见青书沉默着,他察觉出不对劲来。
青书与他情同父子,若他要死,青书定会为他求情,且他想起来,他们进来时,青书是被护卫牵着手的,那态度绝不是带着他去受罚的。
是他关心则乱,没有注意到这细节,再看逍王眼里并没有杀意,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逍王是想吓唬大嫂的。
见大嫂被吓得不轻,他心有不忍,但想到青书为了他们,半夜求来王府,想到大嫂的执拗,想到他们的将来,他闭了闭眼,狠心道,“大嫂和青书保重。”
说罢,便跟着护卫往外走。
顾逍与谢酒对望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对邵逸凡的赞赏,能在生死关头保持理智,分辨出他们是做戏,是个聪明的。
“不要。”青书娘急得从地上爬起,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该你来承受,你为我们付出的已经够多了,你若再丢命,我也活不了……”
“你既心里没他,也不愿与他有个未来,又何须管他死活,没了他的纠缠,再无人非议你的闲话,岂不是更好。”顾逍淡声道,“带下去。”
“不,不是的。”青书娘哭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想连累他和孩子,我们是叔嫂啊,世人会怎么看他,和嫂嫂走到一起,他将来如何科考。”
邵逸凡听到她承认心里有自己,红了眼眶,“朝廷并未规定娶了寡嫂就不能参加科考,便是不能科考又如何,我总有法子养得起家的。
人活在世,总有取舍,在我心里你们母子远比科考更重要。”
“娘,孩儿不在乎那些虚名,比起那些,孩儿更想要个爹,更想要娘开开心心的,二叔待我如亲子,孩儿也不舍他伤心。
日子是咱们过的,何须管他人怎么说,再说这是王爷颁发的政令,谁敢说什么啊,娘,您就答应了吧。”青书劝道。
“你得他们俩的真心相待是你的幸运。”顾逍看着青书娘,问道,“若本王亲自为你保媒,你可愿改嫁于他?”
青书娘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逍,此时也明白过来,王爷并不是真的要杀邵逸凡,他在成全他们。
她真的很幸运,眼泪滚滚落下,她重重给顾逍磕头,“民女愿意。”
谢酒亦红了眼眶,她紧紧握住了顾逍的手,若不是为了她,高冷的逍王爷怎会同青书娘说这些,怎会做起保媒拉纤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