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父子来到玉幽关几日都未等到谢酒,心里很是不安。
顾逍的人推说谢酒近日不便,过些时日再去见他们。
在谢父看来,他女儿最是孝顺,知道他们来,定是要第一时间就去看他们的,她没出现肯定是出事了。
便借说要去街上四处逛逛,甩脱了顾逍的人,请楼祁留下的人带着他们去找谢酒。
猛兽山的土匪们早已得了楼祁的叮嘱,他们如今都是九霄阁的人,一切以谢酒这个阁主为重,因为将来给他们发工钱,带他们过好日子的是谢酒。
谢家父子是阁主的亲人,楼祁的人自是没有不应的。
但他只知谢酒目前住在林舒家,便将谢家父子带去了流放区。
恰好无心和六丫在院子里玩,听说是谢酒的爹和弟弟,无心就将自己无意中听林舒跟老太太说谢酒受伤的事,告诉了他们。
父子俩一听哪里还坐得住,老太太只得让吕康带着人来了逍王府,又让人抄近道通知顾逍。
莫离得了信,忙过来告知顾逍,他是陪着主子一起去接人的,谢家那对父子看着对王爷有些意见,再让他们知道谢酒为主子挡箭受伤,只怕要找主子麻烦了。
他们是谢酒的家人,主子到时又不好跟他们动手,怕是要吃亏了。
顾逍是玉幽关的王,何须惧商贾出身的谢家父子。
但他们是酒儿的亲人,如今她正伤着,他和谢家父子不和睦,只会让酒儿隔在中间为难。
他舍不得。
为了酒儿,他也该对他们和煦些,便对谢酒道,“我去前面迎一迎,你好生躺着。”
莫离瞪大了眼,他家王爷何时会这般热情待人了,前些日子跑出玉幽关接人不算,如今在逍王府还屈尊降贵亲自去前门迎人。
转而想到屋里为救王爷受伤的谢酒,又觉得也应该,若不是谢酒,他家王爷活不成这种有人气儿的样子。
挺好。
“好。”谢酒满眼欢喜地应了声顾逍。
父亲,弟弟……
也不知他们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于父亲和弟弟来说,他们只分开大半年,可谢酒是从上一世重生而来,已经许多年未见到他们了。
“阿逍,我脸色是不是很难看,你让宁嬷嬷来帮我上点胭脂。”谢酒突然有些近乡情怯。
莫离闻言忙跑去找宁嬷嬷了。
谢酒这个主意好啊,她气色看着好点,谢家父子或许就没那么大火气了。
宁嬷嬷很快给谢酒做了一番整理,脸上也扫了淡淡的胭脂,看起来没那么苍白。
顾逍在前院接到了谢家父子。
两人按例行了礼,却没什么好脸色,绷着脸大步跟着顾逍到了谢酒的房间。
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一大一小两男人直奔谢酒床前。
谢酒已经让宁嬷嬷扶着她半坐起身靠在床头,两人将谢酒扫视了一遍,伤口掩在衣衫下看不见究竟如何,精气神看着倒还好,苦是肯定是吃了,性命应是无忧。
谢父沉着脸判断完女儿的情况,转身到了顾逍面前,“可否请王爷回避一二,草民想和女儿说几句话。”
他始终背脊挺直,神色紧绷,眉头深深拢成川字,不卑不亢,反而有种威严不好惹的样子。
莫离再度瞪大了眼,这可是逍王府。
一个平头百姓在主子面前这样,循例是能治他个大不敬的罪的,他有心想提醒谢父莫太过了,毕竟他家主子向来是不太讲什么情面的。
可顾逍却微微颔首,同谢酒眼神打了个招呼后便出了屋子。
“儿子,扶……扶下你爹。”顾逍一踏出房门,谢父刻意装起来的气势瞬间塌了,他腿软得厉害,也忘记要迈那只脚才能走路了。
刚刚面上装的镇定,心里早已吓坏,生怕下一刻脖子上的脑袋就掉了。
他平生接触过最大的官也就是永宁侯,这可是逍王爷,他竟唬了逍王爷。
他摸了摸自己牢固的脖子,整个人靠在儿子谢长恭身上,低声问道,“长恭啊,爹没露怯吧?”
“没有。”回他的是谢酒。
谢酒已是泪流满面,她如何不知,爹爹虚张声势是想为她撑腰来着。
“爹……长恭……”
爹爹比从前老了不少,双鬓竟生了白发,定是为她的事发愁的。
十一岁的弟弟成熟稳重了不少,眉眼舒朗,高了,黑了,也壮了些。
最重要是他们都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
谢酒泣不成声。
谢宝山一见女儿哭了,也顾不得腿软了,撇开儿子跑到了床前,抓起女儿的手,哄道,“酒儿啊,别怕啊,爹来了。”
谢长恭也到了床前,眼底有些泛红,他亦抓住了谢酒的手,“姐姐,还有我,往后我也会护着你。”
谢宝山被女儿哭得眼里也蕴出水雾,险些就要掉下来,他忙转了头看向谢长恭,骂道,“臭小子,放开你姐姐,男女授受不亲啊。”
他佯装不经意摸了下眼角,嘀咕道,“你往后是要走科举的,读书人重礼数,莫要叫人拿了话头。”
谢长恭紧紧抓着谢酒的手,哽声告状道,“姐姐,你看爹爹又欺负我,他又不讲理了,明明他也是男子,你管管他。”
“我是她爹。”谢宝山瞪了儿子一眼。
谢长恭不甘示弱,“我是弟弟。”
谢酒好似又回到出阁前,爹和弟弟时常拌嘴,而后找她裁定对错。
她手一伸,嘴一扁,“爹,弟弟,我好想你们。”
“女儿啊,爹的女儿啊。”谢宝山再也忍不住,抱着谢酒痛哭起来,“都是爹爹害得你啊,让你吃了这样多的苦。
爹爹对不起你啊,我的酒儿啊,伤口还疼不疼啊,爹的心快要疼死了……”
谢长弓嘴唇动了动,有心提醒他爹小点声,这不是家里,会叫人听去的,那刚刚装出来的气势就白费了。
但听着他爹哭的那些话,想到姐姐受的苦,心里酸痛难忍,也顾不得其他了,“姐姐,我往后我会努力读书,考科举,做大官。
我如今还跟着人习武,弟弟能给你撑腰,不再叫你欺负了你,你别怕……”
父女三人哭做一团。
和顾逍一起站在院子里的莫离扯了扯嘴角,他头一回见男子嚎哭得这样厉害的,与刚刚的形象截然不同。
屋里谢宝山的声音再度传来,“真是苦了你了,都瘦成皮包骨了,怪爹,爹就不该回老家,该直接来玉幽关的……”
顾逍额头也跟着跳了跳,谢酒不胖,但也不瘦,一切刚刚好,如何就成了皮包骨了。
他转身出了院子,到门口时,吩咐道,“让灶房给酒儿再炖些补品。”
虽然不瘦,但是这次受伤确实损了身子,得好好调养调养。
屋里,谢酒放开了谢家父子,擦了擦眼泪,“爹,弟弟,你们坐。”
谢宝山抹了一把泪,问道,“酒儿,爹听说你近些日子都住过朋友家,你可想回去?”
他没敢直接问她是否是被顾逍强迫留在王府的,怕惹得女儿伤心,只能拐弯抹角地问。
谢酒懂他爹的意思,她决定如实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爹,我心悦他。”
谢宝山差点就跳起来了,被谢长恭及时拉住了手。
他神色复杂,缓了口气才问,“女儿啊,你告诉爹,你是不是看上他的权势了,想借此摆脱流犯身份啊?”
他实在没看出冷冰冰的逍王有什么值得爱的,除了有长相和权势。
门外,去而复返的顾逍正欲上台阶,听了这话,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