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外面的刺客有没有听见那一声响动,慕流云确实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她赶忙弯腰捡了一块尖锐的瓷片,攥在手里,缩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
慕流云从来没有觉得心里面这么慌乱过,又急又怕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绞得她一颗心生疼生疼的,慕家原本只是一户普普通通的商贾人家,小日子过得还不错,但是还不足以称得上家世显赫,所以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以露富的,从来没有过养一群护院的必要。
全家就只有那么几个丫鬟,几个小厮,还有个身子骨儿不咋样的门房,娘还为了顾忌她的秘密别不小心被人瞧见了,自己这院儿平日里很少让下人进来,就连原本红果和草果住的地方,也距离慕流云这边有一些距离。
之前风平浪静的时候倒是清静得很,这会儿却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窘。
她想立刻冲出去给娘报信儿,让娘注意防范,却也很清楚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恐怕一开门就会被对方的暗箭穿心而过,搞不好连喊一嗓子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练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人,又要如何去保护自己的家人
她浑身发抖,两手冰凉,分不清更多的是惊恐还是愤怒,现在心里面唯一的盼望就是对方能够吃不准到底有没有将自己射死,偷偷潜进来一看究竟,那她至少可以搏一搏,看看到底是自己手里头的瓷片尖利,还是对方的皮厚。
左等右等,终于外面有了声响,有人推门进来,慕流云赶忙攥紧手里的瓷片,屏住呼吸,缩在墙角的暗影里面不敢出声,满心都抱定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推官!推官!你没事吧”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门口,瓮声瓮气地开口问道。
袁甲是袁甲慕流云猛地转过头去,虽然说黑暗中她看不清来人的面孔,那声音却是极其熟悉的,熟悉到听到的一瞬间,顿时便有了一种心安的感觉。
“袁大哥……”她的声音略微有点抖,想要再大点声却好像发不出力气似的,“我没事……”
好在袁甲是习武之人,耳力好,她声音那么小也听得见,并且循声朝墙角看了过去,看到了躲在墙角的人影,知道那就是慕流云,忙对她说:“推官且在那里呆着别动!小乙已经去追那刺客了,爷马上就来,有我们在,包你没事!”
“袁大哥,我娘……”慕流云想要让袁甲帮忙去查看一下母亲的安危,可是嗓子里面却干巴巴地,说不出什么声音来,整个人也抖得愈发厉害。
袁甲明白了她的意思:“行了,我省得!推官放心,我这边去瞧瞧慕夫人那边!”
说完高大身形一晃便又重新离开了。
慕流云心里多少比方才有了底,现在不光袁甲在,袁乙似乎也在,既然他们都知道自己家里出了状况,那就有救了,不用太过于担心。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方才以为自己一个人面对着放冷箭的刺客,犹如身陷绝境一般的时候,大体上还算稳得住,这会儿和袁甲说了两句话之后,她却反而打起了哆嗦。
感觉袁甲才刚走,被惊动了的慕家的下人们也纷纷赶了过来,门外的说话声越来越近,慕流云依旧缩在花架那里,脑袋木木的,一时之间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那些小厮就要来到屋门口的时候,忽然之间,喧闹的声音又静了下去,然后又乌泱乌泱地走远,这时候房门又被推开,袁牧从门外大步迈进来。
袁牧推开慕流云的房门时,借着门口照进屋的月光依稀看到了床边的两支箭,他的眉头瞬时便拧成了一团疙瘩,等他再迅速打量过屋子里面的情形,便看到了慕流云。
慕流云意识到来的人是袁牧,但是她在那里站着好像已经浑身上下都僵住了,不知道该让自己怎么样重新动一动,于是只能那样好像石像一般,手里攥着瓷片,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袁牧朝她走过去,伸手捏住那瓷片的一端,另一只手轻轻的抚着慕流云披散着的长发,用自己生平最轻柔的声调,对她说:“没事了,我在这里,不要怕。”
慕流云的手指抖了抖,终于缓缓松开了那块瓷片,她方才因为心里惊惧,手攥得太紧,手掌心和手指都被瓷片割出了伤口,这会儿也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不住打哆嗦。
袁牧触到她指尖冰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冰凉之外还多了湿意,叹了一口气,长臂轻揽,将慕流云拉到自己身前,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上。
“没事了……没事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一边抚摸着慕流云的后脑勺,一边轻轻地这样对她说,希望她能够不再紧绷,放松下来。
慕流云的耳边充斥着袁牧的轻声安慰,感觉着他身体传来的温度,渐渐地终于有了一种从冰块当中被融化出来的感觉,原本堵塞在鼻子里面又酸又涩的复杂情绪也喷薄而出,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胆子非常大的人,毕竟别说是女子,便是男子又如何有几个能够在各种各样狰狞可怖的尸首面前保持着冷静从容更别说还要动手去剖尸验尸了。
别人听到个鬼怪的传说,吓得脸也变了色,夜里吓得灯烛也不敢熄灭,她却只是听了一笑,该干嘛干嘛,哪怕是让她夜里独自一人横穿乱坟岗都不会做半个噩梦。
她以为自己很勇敢了,简直已经勇敢到家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会这么惊恐。
原来过去那些旁人闻之色变,自己却半点都不害怕的,不过是一些根本不可能伤到任何人的死物,那些东西不管被渲染地多么可怕,都不会真的伤人分毫。
而今天晚上遇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可以杀死另一个活人的,活人。
这世间最恐怖的从来都不是已经死掉的,而是活着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