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流云见他走了,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憋一口气,她在小院子里面转了转,走了两圈,然后在回廊下坐了下来,抬起头看看天上,黑漆漆的天上看不到月亮的影子,倒是挺晴朗的,有一些星星坠在那黑色夜幕上。
慕流云盘算了一下,十五早就已经过了,推下来今夜应该是弓月当空,那便是子时之后的事了,眼看这还有几个时辰,真是让人为难,早点休息也不是,耗着也没意思……
正犯琢磨呢,身后袁牧住的那个房间吱呀一声开了门,慕流云托着腮正在出神,也没有留意到,直到一颗小石子不偏不斜地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打在她的腰上,她才回过神来,起身回头,看见袁牧站在门里,正冲自己勾手呢。
慕流云瞄了一眼周围,快步走过去,进了屋把门重新掩上。
“怎么了”关好门,她压低嗓门儿问袁牧,“有什么事么”
袁牧却摇摇头:“没事,外面夜里面还是寒意浓,廖家方才给留了一壶香茶,叫你过来一起喝,暖暖身子,免得你冻着了。”
一边说,他一边拉起慕流云的手,发现她手指尖发凉,便又干脆攥紧了几分:“哪怕不提神,帮你温温手也好。”
慕流云手上虽然冷,心头却泡温水澡一样的熨帖,点点头,随着袁牧到桌旁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那杯热茶,闻了闻,的确是沁香扑鼻。
“咱们能放心喝这茶么该不会被人加了什么在里头吧”她同袁牧开玩笑。
“放心吧,有人巴不得我们晚上睡得轻,若是都昏沉沉睡得死猪一样,那今天夜里头的那一出戏该唱给什么人听呢”袁牧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那种担心,不过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显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不担心有人在茶里下药,也还是有所提防的。
慕流云笑了笑,觉得袁牧这话说得有道理,将茶杯里的香茶一饮而尽,抹抹嘴角的水渍,对桌对面的人夸奖道:“今日在衙门里头,你的表现可真的是可圈可点!平时明明如此正派又做事有章法的那么一个人,怎么就把没头没脑还脾气急躁的模样做得如此活灵活现呢”
“京城里面向来不缺眼高手低的主儿。”袁牧说。
“说的也是,我今日看那王岫的种种反应,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慕流云叹了一口气,“前有吴荣志地头蛇无恶不作,后有王岫这种糊涂蛋毫无章法,当地百姓真的是受苦了!
最近吏部在各地对官员进行考课,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这种平庸无能之辈揪出来。”
袁牧没做评价,只是说了一句:“这王岫我不会留他在南顺县继续任职,总不能偌大一个江州,就只有李源一个聪明人在做事,还是要有一个相辅相成的。”
慕流云也连连点头,这种感觉她太明白了,之前在州府的时候,那种孤掌难鸣,眼睁睁看着能够处理得当的是被一群人给搞得乌烟瘴气,却又无能为力,实在是太郁闷了。
两个人坐在桌旁,喝着茶,小声的聊了一会儿,毕竟白天是结结实实忙活了一天,慕流云也的确有些乏了,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袁牧这才赶忙让她回去休息。
为了做戏做全套,两个人还故意做出了一副慕流云胆小如鼠,生怕夜里遇鬼,赖在袁牧那边不肯回房,被袁牧给硬生生赶回去的样子。
回了房间,慕流云衣服也没打算换,直接和衣而卧,躺在床上闭着眼,虽然说乏得厉害,脑子里面偏偏又异常兴奋,没有办法真正入睡。
就这样躺了许久,半梦半醒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慕流云霎时睁开眼睛,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但是她没有动,躺在那里竖着耳朵继续听。
那哭声听起来距离窗边并不近,声音和廖老爷形容的差不多,哆哆嗦嗦带着颤音。
持续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慕流云的屋子里面始终没有动静,那哭声颤颤巍巍地靠近了一些,变得更大了一点,同时一道长长的鬼影也浮上了慕流云那间客房的窗子。
慕流云等了一会儿,估么着时机差不多了,再拖下去也怕那“鬼”先没了耐性,于是连忙坐起身,用惊惶地声音喊道:“什么声音!谁在那里!”
那窗上的鬼影晃动了几下,那哭声又高了几分,并且听起来也好像更加凄惨了似的。
“你是人是鬼!”慕流云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自己压皱了的外袍,气定神闲的样子,嘴上的回应听起来倒是慌得不得了,“我、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今日之事在这里借宿一宿,你何故夜里跑来吓我啊!”
“鬼”也并不直接回应她的话,一边哆哆嗦嗦地哭泣着,一边断断续续冒出几个字,有些含混,听起来像是“惨”,以及“好惨”。
慕流云轻轻站起身,嘴上依旧是惊恐地语气:“你为什么要跑到我这里来喊惨你是想要告诉我,你死得很惨你是谁你是廖文柏!”
外面那“鬼”一听她这么说顿时哭声更响了几分,一边哭一边还不忘那个断断续续的“惨”字。
“你真的是廖文柏你……我……我这人胆子小,你可千万别来吓我啊!”慕流云继续用带着哭腔的调子对外面的“鬼”恳求道,“我们辛辛苦苦过来查案子,帮你伸冤,虽说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对不对
你生前也是饱读圣贤书的举子,不能不讲道理对不对冤有头债有主,不管是有怨报怨还是有仇报仇,你可都找不到我头上啊!
要不然……要不然你告诉我是谁害了你,我帮你去抓他,给他治罪,这样可好”
外面的“鬼”哭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把她的话给听进去了,在呜咽了几声之后,缓缓吐出一个字:“徐……徐……呜呜呜……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