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平静地瞧着这一幕,款款站起了身。
“姨娘可曾想过,若我母亲还在世,我出嫁那日是否她也会如姨娘这般伤心?”
她笑了笑。
“你不曾想过,也不敢想。”
钟琼玉如遭雷击,一时竟忘了继续哭诉。
泱泱却很快挪开目光,望向低着头神色极其冷沉的沈栩。
“该如何抉择,全凭父亲自己。泱泱实在是乏了,父亲请回吧。”
闻言,沈栩沉默了良久,缓缓站起身,又深深看了泱泱一眼,方才拂袖离开。
钟琼玉死死地盯了泱泱半晌,眼中的愤恨再无法掩饰,却终究是无可奈何,只能踉跄着追上沈栩离了府。
芙蕖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夫人,若沈老爷当真与沈大姑娘断了关系,您真的会……”
她话音未尽,话里的意思却很明了。
泱泱默然片刻,才转眸望向她,柔声道:“我只是提议而已,又何曾应允过什么,沈家自会走向它该有的结局。”
芙蕖似懂非懂,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很快便被泱泱的下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君则昨夜是何时回的府?”
芙蕖忙道:“公子昨晚并未回府,只让景元带了话,说是案件繁琐又牵涉太多,今日还要早朝,实在抽不开身,估摸着还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来,便特意嘱咐恐怕今晚不能陪夫人用晚膳了。”
泱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再没多问。
*
陆君则回府之时确实已至深夜,只是廊下仍旧烛火通明,显然府中人还未歇下。
他一路行至厅堂,只瞧见芙蕖正靠在扶手椅上睡了过去。
紧随在他身后的景元走上前便准备将芙蕖唤醒,陆君则却摇了摇头,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他知晓除了寝房和后院,女子最常待的地方便只有书房了。
书房的门如往日那般虚掩着,他缓缓抬起右手推开,果然一眼便瞧见那半倚在软榻之上的柔娆身影。
如今已是初秋之时,夜风吹过枝丫时也带来阵阵凉意,因而女子身上披了件绫罗轻衫,正阖目沉沉睡着,葱白纤细的指尖还搭在书卷上,原本如桃花般娇艳柔媚的面容此时却显出几分极叫人爱怜的娇憨来。
陆君则望了良久,才走上前将即将要滑落的薄衫提至女子纤薄的肩头。
她显然睡得极安稳,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卷,呼吸轻浅而绵长。
最在意之人就在眼前,对陆君则而言已是这世间再好不过的事。
陆君则本以为自己能抑制得极好,只是……当周遭红暖烛火徐徐摇曳,最在意之人就在眼前时,克制便成了这世间最难的事。
至少对此时的陆君则来说是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缓缓俯下身子,在女子眼尾落下近乎虔诚的一吻。
哪怕一触即分,陆君则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跳动不安的心仿佛响彻在耳边,震耳欲聋。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哪怕多一瞬都不能。
于是他很快直起了身,准备离开书房让芙蕖带泱泱回房中睡。
然而也就在他转身之际,身后却传来一道朦胧而恍然的呢喃:“君则?”
陆君则呼吸一滞,缓缓回过身,那隐约的情愫凝在他温隽的眉睫,随着他低下眼帘的动作颤散开来。
“嫂嫂。”
泱泱仍有些困倦,抬手揉了揉眉心,轻声启唇:“既回来了怎地不叫醒我?”
陆君则抿了抿唇,沉默短瞬,方才温声回答:“我见嫂嫂睡得沉,便不忍打搅你休息。”
泱泱唇角微微莞尔。
“我今日起得晚,早休息好了,只是方才看话本子入了迷,连何时睡着的都不知晓。”
说着,她望向一旁的梨木椅,示意陆君则坐下。
这回陆君则倒没有迟疑,踱步撩起衣摆便坐了下来。
泱泱便直接问道:“那位姚姑娘的事,可是十分棘手?”
陆君则摇了摇头。
“这桩案子人证物证皆有,大理寺已定了姜妙如的谋害之罪,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只是这背后仍大有文章,虽结局已经注定,也还是需要费些时日。”
说到这里,他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垂眼望向泱泱。
“另外,晋王忽然于今日早朝自请随新军前往漠北戍边,恐怕……再过两日便要出发了。”
泱泱确实有些讶然,但细细一想,倒也不算意外,因而只是眸色微浅,轻声落下一句:“挺好的。”
她没有在裴珣身上浪费心神,转眸直直地望着陆君则。
“我知晓的,你这段时日为了我的事,恐怕费了不少心神,不知何时才能好好休息几日。”
陆君则心中一软,喉间微哑。
“这本是我应该做的,护不好你,才是我无用。”
说到这里,他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昨晚徽和殿中陛下所言,嫂嫂……可有什么想法?”
泱泱眸色微顿,沉默片刻,方才摇了摇头。
“陛下所言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但陛下……显然并没有要强迫我之意,我此时也还没想清楚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她有些羞愧地埋下头,闷声低喃:“君则,都怪我无故招来如此多麻烦,若没有我,你便能专心仕途,更无需如此劳苦奔波。”
陆君则哪里能经受得住她如此自怨,压在两膝之上的指尖有一刹的紧绷,好不容易克制住将她拢在怀中好好宽慰的冲动,方才哑声开口:“嫂嫂,倘若我说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呢?”
说这话时他连尾音都带着极尽忐忑的轻颤,哪怕已是十分含蓄,泱泱自然都不可能无所察觉。
她有些怔愣地抬起已然溢出湿意的眼睫,几乎是下意识般问道:“君则可知……你在说什么?”
陆君则却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目光一寸都未曾挪开。
“嫂嫂,我心慕你,我无时无刻不希望自己才是你的夫君。”
他重重地阖上眼,不敢面对女子极有可能变得厌弃疏离的目光。
“是我对嫂嫂存了不轨之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至深陷于其中,无法自拔。”
泱泱眼睫轻颤了颤,或许是男人的情意太过深挚浓重,即使在预料之中,此时她心中也不受控制地生出几分恍然来。
“君则……”
陆君则却倏然睁开双眸,苦笑道:“那人虽确实没有强迫嫂嫂入宫,但同样是男人,我更知晓要对你放手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更别说是他那般身份之人。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
所以,只要嫂嫂真的对他无意,待与万宁侯有关的诸多事情落定,我便自请辞官,我们一同回淮城,可好?”
泱泱总算反应过来,摇了摇头,眼尾早已泛起水雾。
“不好,你是天生的不世之臣,你为踏入仕途付出了多少日夜我再清楚不过,怎能因我辞官呢?”
说到最后她已是泪眼朦胧,柔软的声音甚至带上些许哭腔。
陆君则却显得格外平静,望着她的目光温柔到了极点。
“嫂嫂,我从不做会后悔之事,但,我更舍不得逼迫你做你不愿之事,倘若你也有心悦之人,他能疼你爱你,我也不会阻止。
只从今往后,尽我所能,予你安好。”
哪怕他恐怕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结果。
泱泱自然无意如陆君则这般的人从此隐匿于世,这不是她的初心,也确实心生撼然。
她含泪摇了摇头,忽地启唇:“我是你的长嫂,我说不许便是不许。”
说罢,不顾陆君则作何反应,她便起身就此离开了书房,独留眉眼尽是黯然的陆君则坐在原处,直至烛火彻底燃尽,甚至熄灭,仍未离开。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今晚之事竟成了支撑他度过往后三年最后的回忆。
当他第二日早朝归府正满心忐忑不知该如何求得女子原谅时,府中却再寻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只余下一封信和难面泪水的芙蕖。
那样柔弱的女子,原来也能这般决绝,连芙蕖都未曾带上,只在信中留下寥寥几个字:
“若有时机成熟的那一日,自会重逢,勿念。”
但在这京城之中又怎么可能有人能在那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将人带走。
即使是程绥之,也不可能。
难怪那人早朝时会忽然离去……
他早该想到的。
……
“恭喜宿主,世界修复度顺利达到百分之百,世界修复成功。”
*
正剧情完结啦,一些没具体交代的都会在番外提及。
还是和之前一样分番外,宝子们不用担心结束仓促,番外虽然全放在一章,但还是比较长的。
先晚安哦,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