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珣长眉一拧,没想到传言淡漠如程绥之,而今竟然也有多管闲事之意。
某种猜想愈来愈清晰,然而正当他准备说什么时,却见男人再次缓缓看向泱泱,低声道:“除此之外,来普禅寺之前夫人已经同我约好午时之后便一同下山回崇文巷。”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顿,嗓音里的清冷疏离仿佛倏地减淡了几分。
“眼下时候已到,夫人可还应约?”
泱泱眸光微动,对于程绥之的话语确实有些意外。
不过还未等她回答,耳边就传来裴珣语焉不详的声音。
“原来你们二人早就相识。”
他语气里的不悦几乎已经无法克制。
原本他心想以程绥之的身份不至于关注一陌生女子,所以才会为了避免更多事端唤泱泱为沈二姑娘。
现在程绥之反而称她为夫人,口吻还如此熟悉,无异于是在打他的脸。
如果女子还真的如男人所说……
裴珣的脸色愈发难看。
泱泱却恍若未觉,抬眸望向不远处伫立在远处静默地望着她的男人,莞尔道:“让程公子久等了,我们这就下山吧。”
……
见几人的身影都已经消失了,裴珣还仍旧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沉黑如寒潭的眸底更是晦暗得可怕,宋晖的眼底忍不住划过一抹担忧之色。
“王爷,看样子沈二姑娘与这位程家家主关系匪浅,您真的……”
他随在裴珣身边数年,心中很清楚男人方才望向那位沈二姑娘的眼神俨然已经有了执拗之意,以至于甚至连在普禅寺这样的地方都几乎要忘了身份,失了理智。
虽然他也知晓沈泱泱与那已逝的陆大公子并没来得及有夫妻之实,但名义上她终究是一介寡妇。
这也就意味着王爷和她必定很难修成正果,更莫说这其中似乎还牵扯到程家家主程绥之。
早在三年前他随裴珣去南海时就已经领教了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
若当年先皇传位给了王爷,或许还可以一争,但……
那女子虽确实生得媚骨天成,世间罕见,可他瞧得分明。
她看向王爷时并无半分倾慕,反而尽是疏离,显然不愿同王爷扯上半分关系。
若是这样王爷都仍旧上了心,恐怕日后……很可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啊。
然而裴珣此时根本无心思虑这些。
他回想起女子和程绥之同行离开的背影,面上阴云密布。
“派人去淮城,我要知晓沈家的所有过往,事无巨细。”
果然。
宋晖眸底担忧更深,心下却很清楚此时说什么都已无用。
“是。不过王爷今日是为了见沈大姑娘才来的普禅寺,此时沈家人应当还未走远,可还要……”
“事情查清楚之前,本王不会找她。”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什么,沉声道:“另外,派人去崇文巷盯着。”
宋晖原本还抱着裴珣或许只是一时昏了头的希望,结果他有意提起沈书仪,反而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
事已至此,他哪还不知晓恐怕事已成定局。
罢了,往后他从旁提醒王爷一定要注意着些,莫要真的因为那位沈二姑娘得罪了程绥之就好。
心中暗叹一声之后,宋晖终究是点了点头。
“是。”
此时泱泱哪知晓她和裴珣不过见了两次面就引得宋晖这个贴身侍卫心中如此忧心忡忡。
她早将裴珣抛之脑后,正与程绥之缓缓走向寺庙门口停马车的地方,程胥和芙蕖则不约而同地远远随在了他们身后。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身旁的男人虽然气质如此淡漠疏离,却当真是生得极好。
特别是那双仿佛永远都波澜不兴的眼,并不凛冽锋利,反倒更像是块儿精雕细琢的寒玉。
不经意望过来的时候很难捕捉到他眼底的情绪,却又叫人心生向往,甚至想看看如他这般的人失去克制之时,会是何模样。
她的目光如此不加掩饰,程绥之当然有所察觉,更是难得有些不自在。
他脑海里极其不合时宜地闪过昨晚女子勾着他的脖子倾身吻向他的画面,清晰地察觉到自己一向无波无澜的心绪早在昨晚就乱了。
也正因如此,他今日才会来到这里。
有位从南海到京城的故人正是在普禅寺中修行,因而在他回南海之前本就有要来普禅寺的打算。
不过程胥听到动静告知女子一早便来了普禅寺之后,虽然连程绥之自己都难以理解,但他终究还是在今日就来了。
偏偏还如此巧合,见完故人之后,还未刻意找寻,就见到女子正被一满脸阴沉的男人紧抓着手腕不允离开。
看到她泛着湿红的双眸的那一刻,前所未有的不悦之感几乎是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程胥行事虽然无所顾忌惯了,但也是极懂得分寸之人,说的那些话,自然都是得了他的准许。
直到此时察觉到女子时不时抬眼瞧他,那不悦的感觉才似乎不知不觉消退了些许。
“夫人与裴珣相识?”
泱泱羽睫轻颤了颤,片刻,才摇了摇头,柔声道:“算不上相识,有仇倒是勉强算得上。”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神色也并无什么变化,看起来并不算多么在意,却也显然没打算详说。
不过这个答复的对程绥之而言已然足够,自然也不必再多问。
此时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泱泱就顿住脚步,先行提了出来。
“今日是殿试,所以特意一早便来到这普禅寺为小叔子进香祈福,便还没来得及亲自向公子道谢。”
她的语气极其诚恳,原就轻软缠绵的嗓音此刻更是叫人忍不住心软。
程绥之的目光在她水湛湛的桃眸上定了定,而后才淡声启唇:“不必介怀。”
泱泱却是摇了摇头,玉白的面容不知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忽而涌上几分绯红的烟霞。
“我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所以,不止是道谢,更要请公子……原谅我昨晚的冒犯之举。”
她的心思几乎都写到了脸上,但这样的话语某种程度而言也极像是要撇清关系。
宽袖掩映之下,程绥之指尖微滞,并没有接话。
泱泱却恍若未觉,只是轻抿了抿唇,继续道:“公子同样住在崇文巷,可是府中也有科考的士子?”
程绥之摇了摇头。
“并无。”
话落顿了顿,又补充道:“来见一位在此修行的僧人,数年前交情颇深。”
泱泱顿时莞尔浅笑。
“原来如此,细细想来,似乎泱泱每回见到公子都会承你的恩,如此巧合,也是难得。”
说这话时她本就潋滟动人的眸子更是宛若盛了一池春水,看似无意,实则勾人。
至少程绥之在转瞬的静默之后,终究开口道:“并没有那么多机缘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