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禅寺内殿宇连绵,明瓦朱漆,袅袅青烟随处可见。
景元将马车安置好之后,便留在了寺外守着。
泱泱则同芙蕖缓缓进入寺门,一路穿过参差碧落的殿宇和林立的佛塔石窟,再迈过长长的云英石台阶,才总算来到了处在云雾缥缈间的巍峨佛殿。
这一路过来虽一如既往引得过往之人频频注目回头,但普禅寺毕竟是是端庄肃穆之地,香客们当然还是有所收敛,很快便挪开了视线,只在内心暗暗惊叹。
泱泱恍若未觉,于那慈眉善目仿佛俯视着芸芸众生的佛像前合着香箸在蒲团上跪了良久之后,便同其他香客一齐拈香拜佛,布施香油。
在如此清净庄严毫无喧嚣的地方,周遭又有僧人的阵阵梵音浸染,就连泱泱都难得沉静了下来。
哪怕已经知晓陆君则必然高中状元,她也仍旧为这位对原主确实没有半分愧对的小叔子虔诚祷告了一番。
整个佛殿雄伟宏大,泱泱沉浸于其中,周遭来往的香客又绵绵不断,因而也就没有看到佛殿角落的阴影之中,正有一人自她进入这大殿开始便看到了她。
并且……在那之后便再未挪开过目光,直至她走出佛殿。
“王爷,那似乎就是昨夜灯会在蓬莱街遇到的女子。”
宋晖自女子在这大殿中出现的那一刻便认了出来,毕竟美貌至此的人,饶是他这个整日跟在晋王身边的人都是第一回见识。
但终究只是一面之缘,宋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说到不相干之人,而是发现身前的男人在见到女子之后目光确实有些不同寻常,才有些犹疑地提起。
裴珣也是直到宋晖出声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毫无缘由地注视了良久。
他皱了皱眉,却只是沉沉收回了视线,并未启唇说什么。
而另一边进完香之后的泱泱已然同芙蕖一起绕过幽深的廊道,来到了殿后的旧禅院之中。
众言道来普禅寺除了拜佛之外,还一定要去到殿后的旧禅院。
据说这里才更是沉静清和,除了云遮雾绕之下遍地槐松冠盖如林,还有参天古树盘曲虬结,颇为壮观。
不过或许是因着此时已经临近晌午,不少香客都去到前堂用斋饭去了,所以这里反倒只有寥寥数人。
也正因此泱泱和芙蕖才刚刚穿过一处甬道中走出来,便一眼就瞧见了石墙边站着的数人。
为首的是名身着宽博青袍的中年男子,相貌却半分不显老,反而颇有几分儒雅之气,依稀还可见青年时的英俊。
而他眉宇之间隐约可见的精明之色也透露出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年文士。
于他右侧站着的则是一身着松绿襦裙保养得极好的妇人。
虽然穿金戴银,她的气质却仍旧温柔娴静,特别是望向身旁的中年男子时,眼角眉梢可谓韵致尽显。
泱泱眼尾轻扬了扬,心道能和沈栩这么个极重私利又精明算计的男人恩爱这么多年,原剧情中还如愿被扶为正妻,钟琼玉确实还是有些手段的。
甚至在原主的母亲生产当日尚且都能寻得借口令沈栩这个做父亲的看都未曾去看过一眼,到最终郁郁而终,除了沈栩本身就无情无义之外,钟琼玉这个妾室自然也下了不少功夫。
光从这已然三十多岁还风情依旧仿佛满心满眼都是沈栩的眼神便可见一斑了。
至于站在两人身后的年轻女子,当然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沈书仪了。
说起来沈书仪确实如沈栩时常夸赞的那般生得婉约秀美。
而此时她穿了身雪青白裙,翡翠玉簪挽发,柳眉明眸,略施粉黛,姣好的容貌更是如凝玉般颇为清丽脱俗。
特别是当沈栩说了什么时,沈书仪便很快浅笑着颔首的模样,俨然就是沈栩每每面对原主时口中乖顺听话从不忤逆的真正的嫡女形象。
然而裴珣作为一介王爷,当时对沈书仪的心思也还并没有多深,自然不会毫无缘由地插手,还主动想到要让原主代替沈书仪嫁给当时病入膏肓的陆霖。
事实上沈书仪曾不止一次在裴珣面前提起过她的庶女身份,当然,也包括原主这个嫡女妹妹对她的不满。
再加上贴身丫鬟流吟也几次从旁委屈诉苦,那哪怕沈书仪每每都会在流吟说一半时便阻止,原主在裴珣眼中也仍旧彻底成了只会盛气凌人娇纵无比且整日只知欺凌羞辱庶姐的女子。
之后裴珣所做的一切,自然也就顺理成章起来。
原主这个真正的嫡女,倒是彻底成了促使两人定情的牺牲品。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裴珣是不是也如原剧情那般在和沈书仪定情的当晚,也就是昨夜乞巧节送沈书仪回了沈府之后,便同沈栩提起了他对沈书仪的心意,并且还暗示沈书仪的身份要有所改变一事。
虽然并未明说,但昨晚也确实应当是沈书仪如愿以嫡女身份成为晋王妃的真正开端。
并且正是这一晚的谈话让后来的沈栩知晓,哪怕陆君则这个显然仕途大好的科考状元对他不冷不热也无伤大雅。
否则他也不会连原主的葬礼都只是露了个面之后便很快回了府。
芙蕖见泱泱注视着不远处的谈笑甚欢的几人沉默不语,心里顿时揪成了一团。
她也曾远远见过一眼沈栩和钟琼玉,自然很快便认出了三人的身份。
她更对沈府的一些事情有所耳闻,因而现下她只万分后悔不应当来这旧禅院,坏了自家夫人的心情。
而被芙蕖满眼控诉地望着的沈栩浑然不知身后的目光,正对着文人士子们留下不少诗词文墨的山墙好一番品评。
钟琼玉和沈书仪当然也未曾察觉到她们前几日才提起过恐怕现在已经落魄至极的泱泱此刻正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已然饶有兴致地瞧了好一会儿。
直到候在沈书仪身侧的丫鬟流吟不经意间转眸瞥了一眼,才终于发现了异常。
在看清泱泱的瞬间,她便怔愣在了原地。
半晌,她才终于恍过了神,喃喃道:“小姐,是,是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