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之人很快迈步走了出来。
他身着玄色窄身锦衣,身形挺拔,面容俊秀,一出现就径直望向了转眸瞧向他的泱泱,而后不动声色敛起眸中微怔,拱了拱手。
“在下程胥,见过夫人。”
泱泱眉心微动,很快认出眼前的少年正是那日蓬莱街扶过她的那个男人,也就是程绥之身后的随从。
现下倒是可以直接确认那位送昙花盆种的新邻居,就是程绥之了。
思及此,她柔声道:“我记得你,那日在街中,还没来得及向你的主子道谢。”
她看了眼程胥身后,弯了弯唇:“没想到竟如此有缘。”
程胥闻言,勾唇:“那日之事对主子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夫人不必挂心。
我家主子现下正忙于要事,不便出府,因此在听到门外动静之后,我便代我家主子前来道喜。芙蕖姑娘今晨送过来的那株木芙蓉,主子也很是喜欢,夫人有心了。”
这位唤作程胥的少年言行举止都极为有礼,芙蕖却愣了愣,总觉得对方对自家夫人未免太过热情。
先前见礼也就罢了,现下竟还特意前来恭贺。
而且……她总觉得这少年看向自家夫人的眼神蕴含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深意。
这深意叫她觉得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
泱泱对此毫无所觉,只是轻抬眼尾,含笑:“投桃报李而已,我来到这京城也不过几日而已,往后便相互关照吧。”
话落之后,她福了福身,转过身便缓步进了门。
芙蕖和景元也很快随在其后,独留下一脸若有所思的程胥。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径直回了自家院落。
与院外的破旧萧条截然不同,府邸内里飞檐青瓦,庭院错落,林木幽回。
程胥穿过两道曲折的回廊,才看到在茶室席地而坐查看手中信件的程绥之。
两侧屏风微敞,石桌清茶淡色氤氲。
见程胥来此,一身霜白长袍的程绥之才将信件搁置一旁,微微抬眸望向他。
“见到了陆君则?”
他周身气息清贵矜然,语气不疾不徐,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程胥俯身摇头。
“未曾,詹士锦说此人性情清正不阿,确实不凡,否则也不会入了皇帝的眼,朝中新老派系也都想提前将他拉入自己麾下,可惜他软硬不吃,从早到晚都不见人影,就连今日放榜都不在府中。”
“在属下看来,陆君则心思不浅,他又恰好在朝中毫无根基,恐怕很快就会受到那人的重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溢出几分疑惑。
“但是家主,就算如此,陆君则与南海也应该并无关联,终究只是个初露锋芒的普通士子而已,为何忽然留心于他?”
程绥之并没有即刻回答,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修长的手指肌骨匀称,格外赏心悦目。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站起了身,背手而立,静静地望着窗外。
“现在没有关联,不代表往后也是。”
程胥眉心微拧,却无法参透男人话里的意思。
他虽然跟在程绥之身边已有数年,耳濡目染之下对很多事情都已经颇为通晓,但事实上他并不算多么擅权术。
不过他性情还算通透,所以并不执着,反而在沉默片刻之后,忽然瞥到自己才摆放在窗檐不久的那株木芙蓉。
程胥眸光微动,忍不住道:“不过没想到的是,那日在玉清阁门前见到的女子,竟然就是陆君则的寡嫂,方才见到时,她并未以白纱掩面,生得,实在太过……”
说到后面,他竟忽然寻不到形容之语,头一次语塞起来。
程绥之顿了顿,视线同样落在那株生得格外美艳的芙蓉之上,脑海里竟瞬时浮现出一道同样秾艳秀丽的身影。
然而这身影不过转瞬即逝,很快他的眼眸就恢复成既往的淡漠。
“往后莫要再擅作主张。”
他语气淡淡,并没有半分冷意,但终究带上几分压势。
程胥垂下头,只得应是。
其实往日他何曾擅作主张过,更从不敢违逆半分,但家主那日看那女子的眼神分明不同,出手搭救更是反常。
若是有夫之妇也就罢了,现下对方竟只是寡妇而已,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前日他来到这崇文巷选择住处时,他竟忽然瞥见那女子身边的丫鬟正推门走进一处院落。
很快他就又发现那女子恰好是詹士锦提到的那个陆君则的寡嫂,于是心念一动,便直接定下了这里。
他可是时刻记得老家主担忧了许久的事。
家主对男女之事实在太过冷淡,若是他也不留心留意,该如何是好。
也亏得家主向来不在意公事之外的事,这些都交由手下人定夺,才并未多问。
那昙花盆种自然也不是家主属意,但当他说明一切时,男人又并未阻止他将那女子回送过来的芙蓉花放在这茶间。
也正因此他才更笃定了原来的想法。
然而现在,他却看不明白了。
难道一切皆只是他的错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