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瞻茗居二楼雅间内,程胥对詹士锦将垂帘落下的举动颇感无语。
他一把将环抱的长剑搁于桌沿,俯身便又将垂帘拉了起来,可惜方才还站在那处的两人已然没了踪影。
他抿了抿唇,垂眸睨向詹士锦,俊俏的眉眼不过一个蹙眉便显出几分凌厉。
“你詹士锦不是最善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了吗,如今在这京城待久了,怎么反倒不会看家主眼色了?”
詹士锦方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就被数落了一通,倒也不生气,执起茶杯轻尝一口,而后呵呵一笑。
“詹某这不是见窗外炎炎烈日高悬当空,怕晒着家主吗?对面可没什么好瞧的,就是俞宽那厮的玉清阁而已,皆是女子来往,家主对这些可从来没兴致。”
程胥轻哼一声。
“你懂什么。”
方才他和家主恰好跟在那主仆二人身后,不经意就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其实程胥自觉自制力尚可,跟在程绥之身边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对不相干之事不听不闻。
可女子声音当真如江南最缠绵的风,柔得能滴出水来,不知不觉就蛊惑着人想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他本以为只是自己如此,却不曾想那女子差点被人撞倒之时,家主竟也忽然生了怜悯之心,毫无征兆地伸手将人扶住了。
他瞧得很清楚,那女子细腰真是不盈一握,在家主怀里时也愈显得柔弱婀娜。
不过一瞬的画面他到现在都还觉得无比清晰。
若不是那丫鬟称女子为夫人,知晓估计是她已经成了婚,程胥当真要觉得头一次见有人站在家主身边能如此相配。
天知晓这有多么难得。
而方才他又如此巧合地看到那主仆二人从玉清阁走了出来,于是下意识便看向自家家主,结果恰好发现两人正隔着虚空两两相望。
程胥正想再看清楚些之时,偏巧走进来的詹士锦十分悠然自得地将垂帘放下,然后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
这平生头一次见到的罕有场面就此中断,年纪轻轻就已经掌管数百舰军首领纵横南海的程胥自然给不出好脸色。
詹士锦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脸皮向来厚,心又格外宽,除了程绥之以外,几乎没人能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思及此,他向对面端坐不语的男人微微垂首。
“家主,那位确实和先帝天差地别。先帝在时就对南海忌惮有加,但所行之事于我们而言不过小打小闹,不痛不痒,他却不同。
这才不过三年,京城那些人的权利就几乎已经被他彻底收揽。晋王裴珣前两年都还有些小动作,现在,也总算意识到了差距,这才有其亲去淮城抓捕乱党投诚一事。
就是不知,那位的野心,究竟有多大了。”
程胥冷笑一声:“程家隐匿于世这么多年,之前的皇帝都是聪明人,懂得相安无事,免得危及江山。
结果来了先帝那个蠢货,有野心没能力,竟有了冒犯之心,否则程家也不会派你们来京城,轻而易举就让皇商连在自家的老本营都寸步难行。
不过略微让其吃了点苦头,先帝就退缩了,现在那位,同样。”
詹士锦却摇了摇头。
他甫一在京城站稳脚,就引起了那人的注意,还亲自召见过他。
那也是个……极其叫人不敢小觑的人哪,那样的压迫感,他过往仅在家主身上感受到过。
而这些他都早已经在信中向家主禀告过。
有些东西,他看不透,于家主而言却是轻而易举。
“家主,您会在京城待多久?”
程绥之却并没有回答,低低覆下长睫,执着茶盏的右手修长匀称,甚至能看到手背凸起的青色血管。
他眼里并没有什么情绪,好似根本未曾凝心听旁人的话语。
片刻之后,他才垂目晃了晃手中的杯盏,缓缓开了口:“视情况而定。”
视情况而定?
程胥直了直身体,眉心微动。
来时半路他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家主那时分明说的是……不过十日。
怎地忽然改变了主意?
但他当然没胆子将这疑惑问出口,很快被詹士锦的下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那人手下的禁军如今对这盛京城了如指掌,如家主这般人物恐怕早晚会引起他的注意。
不过恰逢科考一事,来往文人书生不少,大多居于崇文巷。因此……我特意买下了崇文巷的一半房契,供家主选择。”
……
已经回到府中的泱泱全然不知晓自己此刻所在的院落不知不觉就已经易了主,倒是对刚才看到的那人颇为好奇。
“泱泱,那是南海程家家主程绥之,原剧情中沈书仪在成为晋王妃后,就跟随裴珣出席过当朝君主裴席钰为程绥之准备的送行宴。
和裴席钰一样,程绥之算是这个世界的背景人物。”
程绥之……
陌生又不陌生的名字。
因为原主的记忆里似乎也知晓程绥之的存在,只不过同当朝天子一样,也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与程绥之有关的传言也不少,但京城应该并没有几人真的见过他,否则怎么可能会鲜少有人提及过的相貌。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她还是瞧得很清楚,男人穿了身苍青色的宽袖长袍,挺直的鼻骨顶着高挺的覆影,眉间略有倦色,但低眸望过来时眼神极其平静,透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以至于……让人几乎要忘记他用郎艳独绝来形容也不为过的长相。
不过她的思绪很快便被打断,门外忽然响起芙蕖的声音。
“夫人,公子让景元回来带话,他恐怕要晚些时候才回,夫人自行用晚膳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