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娘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神色,却是淡淡地说道:“方才你也不是没有提醒徐城主,但他并不相信不是吗?对于有些人来说,一旦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便很难说服他,我们又何必令他不快?”
寄奴忙问道:“那若是届时真像我担心的那样,南康郡太守卞范之和临贺郡太守一起来攻,我们岂不是很被动?”
萩娘从容地答道:“方才那舆图上你也看到了,零陵与南康之间尚有个耒阳,届时我们便对徐城主说要去耒阳接采棠,‘顺便’去南康郡走一趟,若是那卞范之自己都焦头烂额,又怎能有空来管零陵郡?”
寄奴先是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却是突然明白了过来,这才惊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萩娘笑得都能看见那对可爱的小虎牙了,她开心地对寄奴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此计叫做:顺手牵羊,嘻嘻。”
南康郡,身着单薄官服的卞范之送走了桓玄之后,正有些失神地望着庭中之红梅,却是一阵寒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虽是此次打了“清君侧”的旗号起兵,但只要不是没脑子的人都能看明白,桓氏一族这是第二次谋逆了,当年桓温没做到的事情,如今的南郡公桓玄真的能做到吗?
然而桓玄的确并非常人呢……
以幼冲之年便能联合自己的叔父,一举剪除了凌驾于自己之上的,身份高贵的嫡兄;又能在先帝的刻意打压下完全不受荆州刺史殷仲堪的影响,将荆州经营得如铁板一块,更是从善如流地顺势讨好了当权的司马道子,得了一个江州刺史,表面上看似乎是贬低了自己,实则是扩张了自己的势力,掌握了江荆两地的大权。
他不仅善于利用别人,借用别人的威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更是无比地冷酷无情。
曾于他有恩的司马道子,一直到死,都没有得到他半点助益。
曾得他许诺为盟友的皇太后王法慧,据传也是实则死于他的谋划。
而王法慧的亲兄王恭,更是被他卖了还在替他数钱,他不仅根本不知道王法慧的真实死因,更是以为桓玄真心助他复仇,故而愿为先驱,做那逼宫围城的大不讳之事。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几乎每个曾以为他是朋友的人,最终都会直接或间接地败亡在他手中。
这样心机深沉又无比冷漠的男子,真的是自己能够追随到底的真命天子吗?
然而,自己又能如何呢?
玉儿,倩儿,你们二人,究竟是被藏在何处了?
他不由自主地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胳膊,似是为了抵御那风中的寒意。
“夫君,天这般冷,您怎的不回屋去?”
一声温柔的低语轻轻地响起,一双温暖的双手将一件宽大的披风披在了他身上。
即便不用回头,他都知道这双手的主人是谁。
“鲤儿,我心中,甚是迷茫……”他转过身来,将自己最为宠爱的妾室拥入怀中,慢慢地说道。
“夫君是在忧虑何事?可是与那南郡公有关吗……”卞范之的妾室景鲤柔顺地问道,那话语中不含任何窥探之意,只是流露着浓浓的关切之意。
不经意间,卞范之只觉得心中舒畅了不少,他许是并不需要旁人为他释疑,只是想要一个乖巧的倾听者,令他能无拘无束地述说心中的疑惑便足够了……
“正是呢……如今的我,已是无路可退了……鲤儿,若这一切,都成为了一场泡影,若这一切走到了尽头,若我……若我最终不得不自裁,你可愿意,陪我一起?”
他淡淡地说着,似是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悄悄地窥视着怀中女子的神色。
正如他所期盼的一样,景鲤并没有故意扮演那种做作的郑重之态,而是慢慢地流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如那雪中红梅一般冷傲、艳丽。
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半点惊讶或害怕的表情都无,只是幽幽地答道:“鲤儿本不过是个连姓都没有的飘零之花,于君而言,妾身许是不过是个妾室而已,但对于鲤儿而言,您是妾身的一切,若真有那么一天,妾身自然是不能独活的……”
她说得十分理所当然,似是这不过是最为寻常之事罢了,根本不需要半点考虑。
立春后的第三日,爨王的旨意总算是到了。
宣旨的内官念着没完没了的旨意,萩娘跪在地上,几乎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她看着那张冗长得令人发指的诏书,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这旨意来得这么晚。
举目四望,除了刘穆之和徐城主之外,几乎所有的人脸上都是一样迷茫的神色。
还好,萩娘总算是平衡了些,原来自己的文化修养还不是最差的。
待徐城主接旨后,自是领了那内官去休息,再问问爨王还有没有什么私下交代的话。
刘穆之却是一脸严肃地对寄奴和萩娘说道:“那日我们没能见到的中州使臣,定然是许了爨王什么了不起的好处了,这旨意竟是通篇将桓氏一族骂了个狗血淋头,故而爨王此番决心应是十分坚定的。”
萩娘不由得有些赧然,实在不想告诉他自己根本没听出半点骂人的意思来,然而既然爨王决意与桓玄为敌,自然是好事中的好事,她忙问道:“那除了我们这一支军队外,殿下还会派出多少军事?”
刘穆之似是被问住了,面露难色,讶异地答道:“这……倒是没说,但想来罗裸六寨和孟氏那几支是一定会派出来的吧。”
萩娘闻言,微觉有些不安,却又一下子抓不住那纷乱的思绪,究竟是什么事情有些不对呢?
寄奴却是高兴极了,他这几日已经将前锋军那些将士训练得服服帖帖,只等着下场练手呢。
其实这其中也有蒯恩的功劳,他和他那些弟兄们本就人多势众,又是将士中最为魁梧的佼佼者,自他们公开支持力挺寄奴,便是军中有几个不服管教的刺头,也不敢挑事了。
然而,兵临始安城下,他们却是一点阻拦都没遇到,一路上虽是也遇到过官兵,然而却是无人敢拦,就连上去问个究竟的都没有,而始安城更是毫无防备,那城门上守护的士兵,一见那浩浩荡荡的军队,便吓得屁滚尿流,连城门都没关便忙不迭地回官邸通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