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娘被说中了心事,面色便有些尴尬,却仍是不卑不亢地说道:“殿下误会了,我们来南中,一则固然是为了调查桓氏之事,另一方面,更是想亲眼见见您治下的南中,若有现在这样与您当面交谈的机会,自然更是我们的荣幸。”
爨王却摇头道:“你难道以为我竟是不知你们几人的身份吗?你们这几日如跳梁小丑一般,四处探问,早就被桓氏的探子发现了,若不是我派人料理了那些人,只怕你们连进宫来见我的机会都没有。”
寄奴与刘穆之面面相觑,却见爨王抚了抚眉间,无奈地说道:“我原是不愿和那桓氏起什么冲突的,故而那些人的死因,我都命人做成是意外的样子,希望能别引起他们的注意……”
“你们连要找的银矿的边都没摸到,竟然还敢来对本王说什么‘有了确凿的证据’,简直是狂妄至极!”
“若是你们把该说的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本王说不定还能考虑一下你们的建议,若是半点诚意也无,又何必令本王在这浪费时间?”
萩娘只觉心中微凉,面上一点血色都无,如今形势已落下风,她飞快地盘算着,想要找出能自圆其说的理由来。
然而,高手对决,瞬息万变,一个犹豫,一个迟疑,便立刻会露出破绽。
爨王见几人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不由得得意洋洋地说道:“臧氏,若是你把你方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说不定本王还会考虑你们的其他建议。若不然,桓氏一族本就一直同我们爨氏交好,我若是将你们几个作为礼物送给南郡公,只怕他感激我都来不及呢。”
萩娘无奈地笑了笑,却是故作镇定地悠然说道:“不错,我们的确是没有找到桓氏命人私铸官银的确切地点,但是方才您的话已经告诉了我们,银矿之所在,的确是在昆川,想必若是这个消息能传到晋廷陛下耳中,要确认此事便是十分简单的了……”
“如今,只看您是不是决定了,要一意孤行地和桓氏上同一条船?”
“别怪奴不曾提醒您,比之晋廷之中敦厚的皇帝陛下,桓玄此人便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一般,这样的人,可以被打败,可以被折辱,却绝对不会安于现状,与您共享太平……”
“方才您也曾说了,即便是昆川,您的眼皮底下,桓玄都安插了许多探子,其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为了我们这几个无名小卒吧?您若是连这放在眼前的事实都不敢去面对,仍是要盲目相信桓玄的话,实在是十分不明智的。”
“虽则如今晋廷暗弱,桓氏强盛,然而天下之分,还尚未有定论。若是您有意扶持皇室,助陛下一臂之力,在下这几人虽是人微言轻,却也不难保证,陛下定然会因此心存感激,许您爨氏一族在南中的百年尊荣,当是应有之宜。”
虽是心中惴惴,萩娘还是努力地据理力争着,试图引导着爨王往自己希望的方向走去。
身处深宫的皇帝陛下会怎么想,她当然是不知道的,然而此时却不能不这么说,否则,若是爨王一怒之下,真的把自己几人送去给桓玄,那可就毫无办法了。
爨王闻言,果然是神色微动,显然是被她所说的“百年尊荣”给打动了,不免有些神往。
虽说千年来,只要是帝王便没有不希望自己能“万岁”的,但真的能活到百岁的人却根本不存在,若是在自己掌权之时,能与晋廷定下百年之约,那也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至于百年之后,到时候自己早就坟头长草了,岂不是眼不见为净?
将来如何,谁又能知道,自己能做的,也不过是只争朝夕罢了。
就像这小姑子所说的,与桓氏交好,甚至是去倾力相助他,不过是与虎谋皮,不啻于饮鸠止渴,自己即便再傻,也绝不该做这样的蠢事。
除此之外,便只有依附晋廷一途了。
他尚自沉吟未决,门外却适时地响起了那内官的声音:“殿下,孟国相到了。”
爨王正需要有人能商量商量,忙吩咐道:“让他进来。”
方才在殿上并没有看清楚,如今这“孟国相”仍是一身的庄重官服,悠悠地走了进来,众人却都是讶异地“咦”了一声。
原来这国相虽是装束完全不同,却是清清楚楚地能认出,他便是当日那个来领走“阿米”的“米铺掌柜”。
这君臣二人真是胡闹!
孟国相进来之后,恭恭敬敬地向爨王行了个礼,然后便很是客气地和众人见礼,半点也没觉得尴尬。
萩娘先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继而反倒释然了,这古代毕竟不同于现代,每天在新闻里都能见到国家领导人。这一国之君,一国之相,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寻常人根本没机会见到,故而在民间的街道坊市上不被认出来,也是十分寻常的,要不然,古时候哪有那么多皇帝微服私访的故事。
但这孟国相身材微胖,眼神又十分精明,扮演一个米铺掌柜还真是毫无违和感,就连自己,当时都半点也没有对他起过什么疑心。
爨王似是十分敬重于他,待他与众人见礼完毕,这才斜睨了萩娘一眼,用不屑的语气笑着问他道:“孟爱卿,这几位客人说,若是我们爨氏不和朝廷合作,一起压倒桓氏,便会自取灭亡,您觉得……这话是不是过于危言耸听了?”
孟国相闻言也是微微变色,毕竟这话是一国之主爨王亲口说的,其中的含义大有值得推敲之处。
毕竟是最得爨王信任的肱股之臣,只见他拱手为礼,几乎是立刻便答道:“殿下,据臣所了解的,这几位客人虽是并无十分显赫的出身,却能从遥远的京中之地千里迢迢来到昆川,来到您的面前,确是十分不容易的,这其中,受的最大的阻力,便是来自谯国桓氏的阻挠,江荆两地更是广下通缉令,即便是现在,都还在寻找这位刘郎,可见桓氏对于这几人是十分忌惮的……”
“若是让南郡公桓玄得知,您收留了这几人,明知他们的身份却并不知会他,只怕定然会心存疑虑,记恨与您,如果您不愿意同南郡公为敌的话,便千万不能放他们离去。”
萩娘闻言,心中顿时一惊,难道这国相竟然是要劝说爨王杀了自己这几人灭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