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王者的驭下之术吗?即便是早就定下来的宴席,也要在朝堂之上装模作样地演一遍,以示恩宠。
这爨王果真如传言所说的,并非是个无能之辈呢。
许是因为知道了目的地就在前面的缘故吧,抑或是因为那宫女一副淡然的样子,此时此刻,萩娘才总算是放下心来,左右打量起周围景色来。
这滇水竟是和往日所见的湖水完不同,京口的水清澈,平湖的水宁静,而这滇水,竟是无比湍急,却又是碧绿碧绿的,那诡异的幽莹色彩竟是妖艳无比,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定然不会相信,世上竟然有这般,绿得这样惊心动魄的湖水。
而那绿色的碧浪拍打着白玉石湖堤的时候,有的更是能惊起一人高的大浪,可见这水下的暗流之多,眼睁睁看着那似是并不十分翻涌的水花奔来,却是潮声此起彼伏,若是半夜住在这水边,定然是难以入眠。
那宫女并未骗人,一行人又走了十来步,便见眼前一片开阔,竟是已经穿过了这一片林子,那临水的暖阁就在小路尽头,不消多久就能走到了。
萩娘虽是觉得这爨王行事有些诡异,却也不好当着宫女的面这么说,只能委婉地问徐沐道“徐郎,先前几次您进宫的时候,可曾来过这里?”
徐沐也是一脸的迷茫,摇摇头道“前几次我都是觐见完毕就被赶出宫去了,自是不曾进入过这王宫内苑。”
萩娘更觉疑惑,这样偏远的暖阁,若不是长久在宫中居住的人,只怕连有这么个地方都不知道,更遑论与爨王一起在这用膳了,这不像是个平日休憩的地方,暖阁三面临水,倒像是防止旁人窥探偷听的密谈之所。
若爨王与徐城主或是徐沐交情深厚,那安排这样隐秘的地方会面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然而如今看来,徐沐竟是完不知情的样子,这又是为何呢?
那宫女也是将他们带到水边的浮桥之上,便不再往前走,而是对徐沐说道“郎君,还请几位自行入内,奴婢身份低微,自是不敢踏入这里半步。”
徐沐有些茫然,下意识地走了上去,萩娘和刘穆之对视了一眼,却见对方眼中都是浓浓的戒备之意。
然而都到这里了,也不可能用什么理由推脱。
无奈,众人只能不安地慢慢往那暖阁挪去。
掀起厚厚的帘子,进去之后,众人才发现这实在是个十分舒适的所在,不知是哪里热着的暖炉,竟使这小小的屋子温暖如春,窗子前都挂着厚厚的帷幕,竟是将整个暖阁包得严严实实,半点都感觉不到外间的寒风。
萩娘看着这屋子的设计,更是狐疑,外有滇水的水浪声,内又是封闭甚严,在这里说什么话,外面的人想要偷听,简直是天方夜谭。这屋子,简直就是专为密谈而设计的,而屋里的装饰又是精美无比,玉器等珍玩都随随便便地摆放着,倒像是爨王平日常居的处所。
而屋里也并非是没人侍奉的,一名穿着内官服色的男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对众人说道“几位暂且稍待,殿下很快便会来的。”
八仙桌上,摆着几色诱人的点心和小菜,宫中膳食,自是做得喷香,引人食指大动。
那内官亲自为众人倒上暖暖的酒水,笑着劝道“这是此地最为着名的花酿,名为‘风花雪月’,口感清冽甘甜,就如果酿一般,便是女子也是能喝的。殿下说了,请诸位自便,别饿着了。”
纵然如此,徐沐固然是过于恭敬而客客气气地谢绝了,萩娘和寄奴等人却也是根本不敢下嘴,贪杯误事是小,如今这爨王不知是敌是友,若是因为贪一时口腹之欲而着了对方的道,那岂不是很可笑。
那内官见状,倒也不再强劝,只是礼貌地含笑退到一边,宫廷礼仪范儿十足。
萩娘在绣墩上坐下,却是碍着有外人在,不敢私下议论,但不仅是她,几乎是所有的人,心中都是疑惑无比,不明白这爨王让众人来此,究竟是何意。
倒是心思单纯的刘怀敬,指着那多宝阁上的一尊黄玉观音像,惊叹道“快看快看,那观音像,竟是用一整块黄玉打磨而成,真真是,神态安详,温润如玉,实在是极品啊。”
“没错,我也是最喜欢这观音像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众人一起回头,却见那厚厚门帘被掀起了一些,而那内官闻声,忙伸手用力打起了帘子,好让说话那人进屋来。
只见那人金玉为冠,素衣白裳,不是前日那失忆的阿米又是谁?
萩娘却是第一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她笑着上前说道“阿米,先前我便猜到了,你果然是爨王的人。”
阿米微微有些尴尬地挤出了一个微笑,却是神情古怪地淡淡答道“是么?”
刘穆之却是一直注意着徐沐的神色,此时不由得提醒萩娘道“女郎,您还是猜错了,这并非别人,正是爨王本人。”
他语中有一些迷茫,有一些不敢相信,更多的却是失落。
萩娘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不由得惊讶地望着阿米,竟是说不出话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徐沐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殿下,臣下的从人未曾面见过天颜,故而失礼了,还请殿下恕罪。”
阿米,就是爨王?
开玩笑的吧,自己的马车竟然撞倒了爨王,还把他当傻子似得盘问了好几天?
不不,这一定不是真的……萩娘郁闷无比,简直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是了,徐沐每日都早出晚归,所以从来没有遇到过阿米,而阿米也是十分机灵,总是早早地躲入自己的房间,避免和徐沐有接触的机会。
理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阿米就是爨王,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盯上了自己这一行人,竟然不顾身份的尊贵,亲自来做“卧底”,打探自己这一行人的虚实。
阿米,不,爨王果然微笑着扶起了徐沐,温和地说道“不知者无罪。”
爨王言罢,竟是慢慢地走向眼神有些黯然的刘穆之,郑重地行了个礼,认真地说道“刘大哥,虽是本王当时的确并未失忆,然而您关怀本王的真情,却是令我动容,您所学之渊博,也令我仰慕无比。若是您愿意的话,可愿留在南中?本王当尊您为王师,对您言听计从,以子侄之礼侍奉于您,您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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