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刘毅又喊了两声,寄奴这才答道:“恩?”
“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你可想知道那老和尚……?”
老和尚?
寄奴立刻抓住了刘毅的手,急急地问道:“对,你该知道的,竺法汰大师,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紧张地望着刘毅,生怕他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刘毅带着一丝敬佩的神色,淡淡地点头道:“是,他死了。”
寄奴一时间还以为他在和自己开玩笑,不由得嗔道:“快别胡说了,这也是能瞎说的吗?”
刘毅无奈地一耸肩膀,淡然道:“死了就是死了,这有什么可胡说的,这世上每天死掉的人难道还少吗?”
寄奴茫然地放开他的手,傻傻地问道:“死了?怎么会呢?那卞范之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当时他不是给了自己一个自信的微笑,让他放心离去吗?
刘毅点头道:“没错,那个叫卞范之的看到他服毒自尽的时候,像是死了自己亲爹似得,哭天抢地的,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人的想法,若真是朋友,又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呢?”
服毒自尽……?
是了,所以法汰大师才会有这样镇定的表情,连自己都被骗过了。
既然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自是无畏无惧。
全是自己的错。
萩娘说的没错,自己的心性实在还是个孩子。
所谓的计划,所谓的冒险,自己看来不过是刺激有趣罢了,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害死了一心善待自己的人。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真正成熟起来呢。
法汰大师……
对不起……
不知不觉,他已是泪流满面。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刘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天色微明。
虽是崭新的一天,他却觉得心中如有一片阴霾一般,竟是完全无法释怀。
萩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令人心碎的画面。
寄奴紧紧地抱着怀中羸弱的采棠,她的病容丝毫都无损于她的美貌,只是那双格外妖异的眼眸紧紧地闭着,许是心理作用吧,那秀美的眉峰竟是微微有些起伏,似是无比忧虑的样子。
而寄奴,竟是泪水涟涟,无比怜惜地望着怀中的采棠。
那一瞬间,她差点想转身离开。
然而寄奴已经看见她了,出声唤道:“萩姐姐。”
萩娘努力保持着自己温柔的笑容,款款走上前来,递上自己的帕子道:“听怀敬说你醒了,我便来看看你,既是身子没事就好……你,你擦擦眼泪吧。”
她故作轻松地笑道:“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哭得被子都要湿了呢。”
寄奴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了那素白的帕子,却觉得那香味有些特别,微微皱眉,他将帕子收进了怀中,只是用衣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萩娘担忧地望着采棠,没注意他的动作。
寄奴想起方才怀敬的话,颇有些酸楚地说道:“先前怀敬说,因是你同意了,他们才决定让棠儿妹妹……恩,……”
他努力地仰着脸,想要看清萩娘脸上的表情,哪怕是有一丝不满,有一丝哀怨也好。
然而萩娘却是那完美无瑕的温柔笑容,一丝不安都没有,亲切地说道:“寄奴,我早就知道棠儿对你的心意,原是你们年纪还小,故而我也没同你提起此事,如今,如今……虽是情势所逼,想来对于采棠妹妹来说,这倒是件意想不到的好事呢,往后你可要好好待采棠才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瞄了一眼他的神色,慢慢地又试探道:“你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又十分相亲相爱,我私心里想着,便是随便给你点了这个鸳鸯谱,想来你也不会怪我的,这便做主答应了……”
寄奴只觉得一阵失望,心下黯然,无心琢磨她话中的细细含义,机械地答道:“我自是不会怪你的……”
萩娘突然觉得一种无力感涌上心来,而寄奴温柔地拥着采棠的画面不知为何,这般刺眼。
虽然明知道是有原因的,虽然这一切都是自己同意的,她还是觉得一阵厌倦,转身道:“虽是你好些了,还是多休息休息吧,我这就去安排早膳,虽不及采棠那般细心,想来也不至于会难以下咽。”
寄奴忙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衣袖,却是她迅速地转身而去,就连一片衣角都没让他抓住。
刘穆之和诸葛公瑾两人正在外面没完没了地聊着那些医理,见萩娘出来了,忙问道:“刘郎可还好?”
萩娘吸了吸鼻子,嫣然道:“应是无甚大碍了,但您还是去看看吧。”说着便急急地转身而去。
诸葛公瑾看着她竟是连行礼都忘记了,不由得叹道:“哎,世风日下啊,如今就连这些小家贵族之女都不识礼仪了,真是令人扼腕。”
刘穆之却很是开怀地捋须笑道:“不不,老弟,这就是你不懂了。”
诸葛公瑾狐疑地望着他,刘穆之仍是笑道:“这女子的心事,我也是活到了这把年纪,才总算明白过来……你老弟还是太年轻……走,我们去看看他们去。”
萩娘急急地一路走到门外,这才被迎面而来的凉风吹醒了心神,胸前那温润的血玉触手冰凉,似是已无当日那种灼热,而她的心却突突地跳个不停,竟是难以平静。
“呜……”
不知哪里传来的哭泣声,萩娘吓了一跳,忙转身看去,却见一边的门廊上,一名女子正在掩面哭泣。
她拍了拍胸口,这才放下心来,打算离去。
却见那女子抬起头来,任性地喝道:“站住!见了本姑娘在哭,你怎的不安慰安慰就走了?”
那声音却是那刁蛮的竺法蕴无疑。
萩娘不由得失笑,慢慢地走了过去,淡淡地说道:“好吧,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我听着呢。”
也许竺法蕴只是需要有个人听她说话罢了,只要有个耳朵,是个活人就行。
她竟也不反驳,而是真的说了起来:“我不知道我在哭什么,但是,我只觉得我心里好难受好难受,像是缺了一块似得,你说,是不是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