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娘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那小院,冲出了巷子,漫无目的地徘徊着,心中彷徨无比。
那人,是真的认错人了吗?
那熟悉的温柔,心痛得无法呼吸的感觉……又是为什么?
难道自己是病糊涂了,先是错估了卞范之,如今又开始陷入臆想了?
她愣愣地望着远处的山色,慢慢地沿着小路走着,心中一阵迷茫,眼中更是流露出无比的茫然。
在这混乱的思绪中,仿佛只有胸前这块玉石才能让自己心中稍有平静之感。
不知为何,她竟是想起了“饮鸩止渴”这个词。
她想起先前和刘穆之的对话,咬了咬牙,解下了那玉石,握在手中,却仍是下不了决心。
护城河近在咫尺,直觉告诉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和这块诡异的玉石有关,若是能扔了它……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面前清晰地浮现了那日寄奴倔强的表情,即便拼死也要护住这玉的决心,她竟是觉得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寄奴,只怕这世上唯一一个绝对不会害自己的人了,若这玉有问题,他又怎会任由自己戴着呢?
刘穆之说的对,这不过是一块玉石罢了,自己若真是心智坚定,又怎会为一件死物而左右?
初秋的晚风吹在她脸上,她觉得自己似是清醒了不少。
慢慢地将那玉佩戴回身上,她无奈地发现,自己竟是迷路了。
该死的刘穆之,画的什么鬼地图,连个东南西北也没有。
自己住的那家客栈叫什么来着?
萩娘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凭着记忆,慢慢地往回走。
身后传来车轱辘的声音,甚至还有微微的食物香味,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转身看去。
车里却传来“咦”的一声,慢慢地在她身边停下了,萩娘疑惑地望去,却见车里走下来一名男子,竟是十分眼熟。
那对狡猾无比的眼珠……他竟是已经回到江州了?
虽然她穿着僧人的服饰,方才一番奔走中,头巾却并没有完全盖住容貌。
对方显然也是认出了她,客气地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女郎别来无恙?”
萩娘无奈地撇了撇嘴,有恙,恙还很严重,你有药?
她面上却是露出了礼貌的微笑,点头道:“我该怎么称呼您?陶郎?杨郎?”
他大笑,继而说道:“随你吧,你这是要去哪里,上车来,我送你。”
萩娘略一思索,便大大方方地走了上去,说道:“我要回客栈,您把我带到城中热闹点的地方就是了,不敢再劳烦。”
此人一挑眉,问道:“为何住客栈,不如住寒舍吧,好让在下尽一下地主之谊。”
萩娘觉得这也未尝不可,然而她仍是礼貌地答道:“同行的有好些同伴呢,不敢叨扰您。”
他眼中立刻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试探着问道:“您来江州,该不会是为了游山玩水吧?”
这小姑子好不容易离开了桓玄身边,如今又主动来到了桓家的领地,若是没有特别的缘故,那怎么可能呢?
他越想越兴奋,天马行空地问道:“难道,您是想要刺杀南郡公,以报他囚禁你之仇?”
萩娘不由得汗下,这人真是少根筋,要是桓玄那么容易刺杀的话,想要他性命的人只怕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他早就不知道死几回了。
她含蓄地答道:“您多虑了,郡公身边侍卫森严,我怎会以卵击石。”
他失望地“哦”了一声,又拍着胸脯说道:“若是我帮得上忙的话,切勿推脱,定然要对我直言。”
萩娘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见周围已是人来人往,街道也十分熟悉了,忙向他告辞道:“就在这里让我下车吧,多谢您了。”
此时他已然命马车停下,认真地对她说道:“您要记住了,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我还救过您,若是您还对在下有所隐瞒,那也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萩娘踌躇着说道:“此事十分危险……若是真有需要您帮助的地方,我定然会来找您的。”
见她说得十分诚恳,似是有难言之隐,他忙点头道:“也是,我的宅子在城东,就是方才遇见您的地方不远,若是有事派人来说一声,我定然尽力相助。”
萩娘点头,裣衽为礼,慢慢走下马车去。
回到客栈的时候,她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画面:刘穆之霸占了最大的桌子,拿着自己的那些草啊龟壳的,努力地写写画画,算着些什么;采棠站在一边,不断地抱怨着刘怀敬:“都是你,不好好跟着女郎,还不让我跟去……”
刘怀敬只能讷讷地说道:“你若也去了,臧家小郎怎么办?”
萩娘微笑地走了进来,淡淡地说道:“我回来了。”
刘穆之正巧抬起头来,大喊道:“我算到了,女郎应是无大碍……”
他立刻便看到了萩娘促狭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尴尬,搓着手道:“这……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算起来特别费力……”
采棠忙迎了上去,服侍萩娘坐下,转脸果然对刘穆之说道:“您算得可真‘准’,真‘及时’啊。”
萩娘笑道:“是呢,方才我还在想,怎的不见刘大师和怀敬两个,原来你们竟是已经早一步回来休息了呢。”
采棠道:“是呢,还是小郎关心您,一听说您不见了,立刻便出去找您了。”
萩娘忙问道:“他一个人?”
采棠忙答道:“自然还有袁师傅跟着的。”
萩娘点点头,放下心来,把刚才和卞范之的对话说了一遍。
刘穆之听完,立刻问道:“您的意思是,待法汰大师回来,请他去说服卞范之吗?”
萩娘赞道:“我正是这么想的,卞范之此人,据我观察极是难弄,他衣着朴实,不戴一丝多余的装饰,可见此人不喜奢华。我和他寥寥数语,他便能察觉我另有所图,可见此人观察力敏锐且博闻广识,非寻常小吏可比的。您再看这南康城,不仅繁华,治安也很好,街上诸人井然有序,可见他善于理政,又得桓玄鼎力支持,正如您先前所说的,寻常人想要说服他,实在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