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里静悄悄的,一丝声儿都没,那些呱噪的夏蝉和秋蛙都被刘氏命人捉走了,免得吵了她的安眠,就连刘氏屋外服侍的小丫头们都屏声静气的,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唯恐碍了刘氏的眼。
刘氏寝居贴边的耳房里,大丫鬟冬儿正一边整理着主母的妆奁和账簿,一边含笑听着惜春和消夏两人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两人进门求见的时候,小丫头们就告诉了冬儿,这两人神色严肃,一脸的郑重其事,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然而一直说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还只是兜着圈子聊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半点没有想要进入正题的意思,真是令人有些不耐烦。
奇怪的是,这两人向来是服侍郡公的,平日根本都不和自己来往,突然来套近乎,显然是有事要求自己了。
然而自己有什么事情能帮她们呢?这两人到底是为什么事而来的呢?
她心中隐隐有些焦灼,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惜春的絮絮叨叨,温柔但坚定地说道:“两位妹妹也来了有一会了,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的话,我便先去为主母准备梳洗的热水了,一会主母午睡就要起身了呢。”
这明明白白是逐客令了,身为刘氏跟前第一得力的大丫鬟,打热水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她亲手去做?
惜春和消夏面面相觑,不由得有些傻眼。
还是消夏聪明,丝毫也不端着架子故作矜持,当下便“扑通”跪在了冬儿面前,带着哭腔说道:“姐姐,求你救救我们姐妹俩。”
惜春也不笨,忙跟着跪了下来,哀求道:“我们想来想去,只有冬儿姐姐能救我们了。”
冬儿也是被吓了一跳,但她毕竟老成,面上一丝情绪都不露,只是连忙客气地扶起了两人,笑着说道:“妹妹这真是说笑了,我再怎么得主母欢心,也不过是主母偏宠我罢了,你们二位可是主子的人,我又能有什么事情能帮得上呢。”
说得客气,但拒绝的意思也很明确。
要别人帮忙,至少得让别人明白为什么要帮忙,出了什么事情吧。
别人又不是泥捏的,哪能随随便便你说什么就什么,你说怎样就怎样的。
消夏忙将刚才自己和惜春一起听见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开始她还说得颇有些含蓄,有所保留,然而冬儿眨巴着自己无辜的大眼睛,时不时地问些“哦,是吗?”,“不会吧?”,“后来呢?”之类的话,竟然令得消夏和惜春二人把刚才那些对话一五一十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末了,她还更加无辜地嘱咐了一句:“这样的混话,以后可别对任何人说了,若要让别人知道了,就连我也帮不了你们。”
消夏和惜春不由得苦笑,若不是你一直在追问,我们俩怎么会竹筒倒豆子一样,清清楚楚地说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此时她们是要求冬儿帮忙,只能忍气吞声地双双应道:“是,奴婢明白了。”
在她们二人期盼的眼神下,冬儿大大方方地微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待主母醒了,我这就去给主母回话,把你们要过来就是了。”
两人没想到冬儿那么有能耐,轻轻巧巧便答应了自己,顿时大喜,双双满口好话地捧着冬儿,竟是滔滔不绝。
另一边,寄奴一行人已经顺利地到了扬州和江州交界处的吴兴。
再往前,就是桓玄的地盘江州了,也是这段旅程中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江州和荆州毗邻,且都很辽阔,若要绕过这两个州郡,只怕要多好几个月的路程,几人商量再三,还是决定不绕道,只要绕开两个州郡的治所,避开桓玄可能会去的地方就行了。
竺法汰和竺法蕴两人本就是僧侣,平日都是以行脚为主,如今有车有马,吃饱吃好,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所以两人根本不觉得累。
一开始叫苦叫累的臧熹,在被萩娘威胁了几次要送他回去之后,也慢慢地习惯了这样的旅程。
刘穆之这个看似极其注重享受的人,竟然也丝毫不挑三拣四,客栈里有什么吃什么,睡的通铺偶尔有些潮,泛着些霉味湿气,他也不甚在意,从未口出怨言。
说也奇怪,自从出门了之后,萩娘的头疼也好了许多,竟是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就头疼欲裂了,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玉石,幽幽地对采棠说道:“采棠,我竟是有些思念李妈妈了。”
她一脸的黯然,显然是又想起了什么。
采棠怕她想到别处去,忙嘲笑她道:“我懂了,原是这几日客栈的饭菜都太差了,且奴婢的手艺也只是得了李妈妈三成功力,这才令您想起她了,可是不是?”
萩娘不由得失笑,嗔道:“我哪有那么馋嘴,你当我是寄奴吗?”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迷茫,轻轻地问道:“采棠,你可曾觉得,你寄奴哥哥如今和从前似是有些不一样?”
采棠心中一紧,紧张地问道:“有什么不一样?奴婢看着不过是长高了些,晒黑了些罢了。”
萩娘笑道:“我说的不是外表,我说的是……”
她忽然觉得很难对采棠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也许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也许是因为前几日自己胡思乱想的关系,要说寄奴是个怎样的人,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清楚,只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孩子,便没有再去认真探究过。
采棠见她又陷入了沉思,忙劝道:“女郎,奴婢真的没觉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只怕是您这几日没休息好,这才心神不定吧,我们这就要进入江州了,奴婢愚昧,没什么主意,您可要多帮寄奴哥哥筹谋下才行,如今怎么防备那位南郡公才是最要紧的,其他的事情,您往后再想吧。”
此话说得十分有理,萩娘果然被拉开了思绪,正色说道:“江州也就罢了,荆州才是桓玄的大本营,虽则有荆州刺史殷仲堪在,但他简直是连个傀儡都不如,荆州的军政大权全都是在桓玄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