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来,若是他们的推测没错,桓氏的银矿果然是在南中的话,也难怪他这般肆无忌惮了,要查证此事,揭发出来,简直是谈何容易。
萩娘想着桓玄可能会做的防备,从他的角度出发去想,他为了不让别人察觉自己这罪行,又会怎么布置呢?
她不疾不徐地说道:“从建康到江州,甚至是到荆州,要不引起旁人的注意都尚有可能,装作是走亲访友抑或是跑商的都还使得,只是那宁州一地本就地处偏远,更何况交通很是不便利,许多地方马车根本过不去……那样荒凉的地方,只要来了一个陌生人便很容易引起主意,更何况还要再深入宁州,去昆川那种和吴郡似得,几乎没有外人的地方,想要不让旁人怀疑你的身份和动机,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而且,桓玄一定会在宁州重要的几个郡县布置人手,专门防备我们这样一看便是外乡人的汉人,若是再探头探脑地四处问东问西,只怕顷刻间便会被他们发现。”
寄奴点头道:“特别是越接近他的大本营的地方,守备一定更加森严,说不定周围都用军队把守也不一定呢。”
还真有这个可能,萩娘想到翠华宫中那些杀起人来根本毫不犹豫的军士,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私蓄死士,私调军队,本就是桓玄的强项,这样攸关他生死的重要地方,想必他一定会调重兵把守的,想要硬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若是让几个武艺高强的人夜行露宿,避开所有的驿站和人流,悄无声息地偷偷进城呢?
这个主意虽然是好,但要派谁去呢,更何况不管路上再怎么小心,只要进了昆川城,免不了要四处探问一番,届时一样是功亏一篑,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不说,一路上的辛苦可都白费了。
几人讨论到最后也没有什么结果,萩娘最终也只能微微地叹息了一番,对采棠说道:“若是能将此事告诉你家主子知道就好了,他在桓玄身边颇有眼线,即便是真要派人去宁州查访,也比我们方便得多。”
她虽只是无心之言,寄奴听了心里却颇为不是滋味,但毕竟是自己的能力的确距谢琰甚远,不管是人望还是势力,财力都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他只觉得心中的情绪有些晦涩难明,勉强露出了微笑,颇有些尴尬地掩饰道:“萩姐姐也不必着急,若是我们所料不错,近日之内桓玄便应该会离开此地,不论他是回荆州还是建康,届时我……,你们再去会稽官邸找谢家郎君便安全多了。”
采棠原本也是十分赞同萩娘的话,刚要出言附和,却听得他的语气很不对劲,立刻便闭上了嘴,一双美目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果然见他神色颇为不自然,竟是有几分阴郁。
萩娘却完全没感受到他的不安,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就是怎么才能帮助谢琰斗赢桓玄,和这样一个熟知天文地理,又对历史了如指掌的人为敌,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出奇制胜。
袁崭自告奋勇道:“不如我再去找我从弟喝酒,试探地问一下他?”
“那怎么行!”萩娘和寄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反对。
一个说的是:“上次只怕你已经引起他们的疑心了,若是再去只怕连你都有危险。”
另一个说的是:“近日你就安稳躲在屋子里别出去了,免得惹人注意。”
此时此刻是绝对不能打草惊蛇的,萩娘很高兴寄奴也能明白这一点,不由得欣慰地对着他微笑,只觉得这孩子果然是长大了,考虑事情也比从前周全了许多。
寄奴自然看明白了她笑容中的赞许之色,和从前一样的,萩娘从未将自己当成是外人,从来都是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亲近。
然而,这笑容有时也会刺伤了他的心,就像从前萩娘常牵着他的手带他去吃点心一样,那样的温柔和关怀,并不是一个女子给一个男子的爱,没有那种羞涩和悸动,而只是……
怜爱,对,就是这种感觉,萩娘始终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待着自己,以长辈自居,即便如今是自己救了她,她仍是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一个同龄的男子,而永远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但自己是她未婚的夫婿呀!
自己只比她小三岁不到!寻常婚姻中女子初婚时比对方年长五六岁都是很正常的。
好不容易重逢了,她心里却始终只有别人。
想到这里,他颇有些沧桑的脸上不由自主地现出一些戾气来,这种不经意间释放出来的冰冷气息,一下子将房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刘怀敬最怕看到哥哥这种表情,忙躲到一边装不存在。
袁崭和臧熹亦是不明所以,但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凌厉的气势,似是蓄势待发的猛兽一般,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煞气,几乎是令人不敢直视,即便是这温暖的季节里,都感觉到了那种深潭一般深不可测的幽幽寒意。
萩娘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看不懂他的神色,不由得疑惑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寄奴,你怎么了,为何很不高兴的样子?”
这孩子是不是病了?她温柔的手刚一碰到寄奴的皮肤,便觉得他浑身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那一瞬间,仿佛真的是鸟语花香,春回人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中恢复了儿时那种依恋的神色,如同被捋了顺毛的老虎一样,温顺地伏了下来,像一只小猫似得撒起了娇来。
寄奴已经完全收敛了自己的冰冷,乖巧地答道:“许是昨夜着了凉吧,萩姐姐,我喉咙都有些疼呢。”
他一边说,一边为了证明似得,伸出衣袖抹了抹自己的鼻子,声音中也带了些许鼻音。
萩娘笑着瞪了他一眼,责备他道:“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一边便让采棠去为他煮些姜茶来喝。
昨晚着凉了?骗鬼呢!
明明就是妒忌了,和小时候一样死不承认。
采棠白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是,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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