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玉忙捏了捏妹妹的手,满脸堆笑道:“能为主子,为女郎效劳是我们姐妹二人的荣幸,不敢求主子的赏赐的。”
她谦逊了一番便坐了下来,开始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卞倩虽然心中还是不满,但也学着姐姐的样子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开始写字。
萩娘在一边看着,只觉得两人的字体十分相似,几乎像是一个人写出来似得,虽然并没有时下文人推崇的那种随意挥洒的别致意趣,倒也是胜在工工整整,行笔严谨,字体秀丽而又端庄,给小孩子作习字的帖子还算是很合适的。
她点头道:“如此甚好,我看你们姐妹二人的笔迹几乎是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个先生教出来的吧?”
卞倩抢着答道:“自然是,父亲给我们千挑万选的教书先生,怎会差得了,他当年可是……”
她还没说完卞玉便打断了她的话头,陪笑着说道:“回女郎的话,我这妹妹年纪还小,请您不要怪罪她的无礼,我们姐妹二人自然是同一个先生教的写字,但也只是粗通些文墨罢了,不知还能让您满意吗?”
萩娘点头道:“不错,不错。你们姐妹二人字迹一样,正好可以轮流抄写,免得辛苦。因是给世子看的字帖,就抄写《孝经》吧,想来桓郎也不会有意见的。”
她对江蕊说道:“若是还有其他有才学的侍女,也带来我这吧,如今我想了想,虽说贵精不贵多,但若是多写几本的话,还能有挑选的余地,你这便放出话去,若是写字能得我首肯的侍女,这个月开始俸禄双倍,每日午时来我这当差,另外还有赏赐。”
她说到这里,正在埋头写字的陶潜都不由得抬头起来,赞赏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果然是孺子可教,这小姑子虽则虚荣,但好在也懂得为自己造势了,不枉自己点拨。
萩娘见到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虽是微微地报之笑容,心中却是一颤,自己这番作为又被他看在眼中,只怕又会引得他有些别样的心思,反而不美。
卞倩猛然发现屋里还有个男子,不由得一声惊叫,掩面道:“女郎,你怎的在房中藏了个男人?”
萩娘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姑子都沦落到做人家家里的奴仆了,还端着世家贵女的架子,不愿意让外男窥见自己的容貌,真真是有些不可理喻。
她望向卞玉,只见她也是有些羞涩的样子,虽不至于惊叫出声,但亦是转过了脸去,不想让陶潜看到自己的容貌。
这些世家贵女真是骄傲得无可救药。
偏偏那些男子就吃这一套。
只见“陶潜”风度翩翩地站了起来,抱拳为礼道:“抱歉惊扰了两位姐姐,只是接下来几天只怕我们还会相见。在下姓陶名潜,是郡公的属下,有幸得了郡公的青眼,这才能在这里为小世子写字,其实你我都是郡公的属下,倒是不必这样见外。”
他说完便坐了下来,旁若无人地继续写了起来,两女见他容貌俊朗,又一副心中坦荡的样子,也分别放下心来,不再大惊小怪。却见妹妹卞倩含羞瞥了他一眼,脸上泛出朵朵红云,眼中也不再那样抗拒了。
若萩娘真的只是个年幼的小姑子,自然是不会注意到她这样的神情,然而萩娘本就是多活了十数年的人,又是一颗心恨不得掰成八瓣用的玲珑心思,又怎会错过她这一闪而逝的娇羞神色,她虽则不动声色,但心中已经在来回盘算,思考着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陶潜”此人这一次来吴郡,显然是桓玄计划外的事情,对于这个人的防备,他一定不会那么周全,即便陶潜是真正的陶潜,她也有利用他的方法,更何况此人对自己更为信任和不设防,事情一定会更加顺利。
然而,想要从这叫天天不应的地方设法逃离,没有周全的设计和孤注一掷的胆量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世事变幻莫测,半年前的局势和现在一定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她努力地从周围的人口中打探外界的事情,然而就和陶潜说的一样,足不出户的自己不啻于是坐井观天的青蛙,早就失去了敏锐的嗅觉和正确的判断力,若再继续留在这里,自己就真的成了一个居于男人身后,无用无助的小女人了,时间拖得越长,她就越难离开这里,也更不容易被谢琰找到。
这是一次机会,是半年多以来她唯一的机会,她绝对不能轻易地放过。
虽然她感激顾家老夫人的疼爱,也欣赏顾恺之的为人,更是和他的继妻陆素结为了好友,她都从未放弃过逃离这里的打算,她的心,由始至终都在一个人身上,而那个人的消息,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了。
不是不想问,是不敢问。
即便是在梦里,她都不敢说出口的那个名字,并不是怕自己会怎么样,只是怕自己一不小心说出口,会让桓玄对自己更为防范,又或者会让他想要对那个人不利,自己已经不能在他身边了,又怎能给他招惹更多的麻烦呢。
但她对他的思念之心却从未有丝毫的减少,但凡谢家的事情,即便是极小的一件小事,她都极为关心。
北地的军事她无从得知,只能在周围人的只字片语中,猜到了谢玄如今的战事十分顺利。
谢家在朝堂上的事情她却是半点都打探不到,桓玄周围的人不知是得了他的吩咐,还是猜到了他的心事,对于谢家的事情没有一个人敢说只言半语,她心焦如焚却只能苦苦按捺,半点都不能流露在表面。
桓玄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他不笨也根本不可能被蒙蔽,而且,对于他所认定的事情,他非常地确信,想必他一定非常明白自己时时刻刻都想着逃走。
机会从来都只有一次。
她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要回到谢琰身边,不管要牺牲谁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