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澹正坐在塌边发呆,苏合见他醒了,忙去叫起了谢琰,问他道:“老夫人打发人来唤您去用膳,小郎君是和您一起过去吗?”
谢琰揉了揉眼睛,想了想说道:“好。”
他起身走回自己房间,对谢澹半开玩笑地说道:“澹儿,怎的你那么大人了还是害怕打雷呢?祖父若是知道你如今这般胆小,一定会不高兴呢。”
谢澹听到他说到“祖父”两个字,顿时眼中浮起一股雾气,撒娇地抱住了谢琰的腰,呜咽着说道:“叔父,我好想念祖父,小时候他每次下雨都会陪着我的,陪我下棋,陪我弹琴,那时候我一点都不怕打雷……”
他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盈盈流动着水光,恳求之意很是明显:如今祖父不在了,叔父陪我下棋弹琴也是一样的……
谢琰无奈地拍了拍他柔弱的肩膀,温柔地说道:“裕儿和你一般大,都能照顾自己的弟弟了。”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来,但他眼神很明白地表示了这个意思,别人家孩子怎么就那么懂事呢?
谢裕和谢述是谢安二哥谢据的嫡孙,也就是谢安的侄孙,谢琰的侄儿。谢据早逝,他们的父亲谢允亦是其寿不永,因而谢裕和谢述从小都是被教养在谢安身边的,如今亦是尚未及冠,因此都是住在谢家的宅子里。
也许是因为血脉隔了一层的关系吧,不懂事的下人待这两个孩子自然不如谢安的嫡子嫡孙这般亲厚恭敬,因此这两个孩子从小便很早熟,谢裕爱武,性格爽朗,谢述喜文且为人谦逊,比起身为谢安嫡亲的孙子的谢澹,自然是令人省心不少。
谢澹听了谢琰这么说,却不由得破涕为笑道:“明明是述弟弟在照顾裕哥哥,上次裕哥哥非要上树去掏鸟蛋,若不是述儿去找了侍女们搬梯子来,只怕现在裕哥哥还挂在树上呢。”
谢琰汗下,只能自圆其说道:“那也是裕儿平日兄友弟恭,以身作则,述儿才亦是这般懂事。”
他见谢澹眼中颇有不赞同之意,大有还要继续辩解的意思,只能岔开话题道:“祖母叫我们过去用膳呢,我们梳洗了就去吧。”
澹儿从小心里最喜欢最崇拜的便是祖父谢安,其次便是祖母刘氏,当下草草梳洗了一番,便拉着谢琰的手,兴高采烈地一起去了刘氏房中。
刘氏见谢琰和谢澹两人居然一起过来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却并不特别高兴的样子,谢琰只觉得十分疑惑,平日母亲总是对这个亲孙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说不尽的疼爱,今日却怎的有些淡淡的?
他扶着谢澹坐在了刘氏身边,试探着解释道:“母亲,昨夜天时不好,澹儿在我那睡的,今早我便将他一起带来了。”
谢澹无心无思地亲昵地贴在刘氏身上,撒娇道:“祖母,澹儿来陪您了。”
刘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温柔地招呼两人用膳,一色色精致的点心和温热的各种甜羹鲜粥摆了一桌子,谢琰平日爱吃的自然是更不会少了,为了照顾谢澹喜爱吃甜食,还特地加了一个牛乳羹,直吃得他笑得见眉不见眼。
待谢澹回了自己院子,刘氏这才认真地对谢琰说道:“琰儿,如今你父亲不在了,有什么事我便只能找你商量了。”
谢琰汗下,忙恭敬地答道:“母亲请吩咐便是,儿自是无有不从的。”
如今自己尚未出孝,母亲便是要说什么,也绝不会提起自己的婚事,因此他倒也是十分从容,一点推脱的意思都没有。
刘氏却说道:“原是你父亲在的时候,此事也是十分顺理成章的,也不需要我这个祖母来操心,如今我们家却是不如从前了,不免要多替孩子们考虑下。”
谢琰立刻明白了过来,问道:“您可是在担心澹儿的前程和婚姻?此事我也略有思索过,不知您有什么主意,儿洗耳恭听。”
刘氏点头道:“正是澹儿的婚事,他如今已是十五了,待人处世却还像是没什么心眼,十分直率,若是没有一个知书达理的正妻来管管他,我总是不放心他离开我身边的。”
果然女人关心的都是婚事,也只有自己是在为澹儿的前程而忧心……
他却只是含笑问道:“您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刘氏抬眼望着远处,眼中失去了焦点,微微皱眉道:“和我们家平日互有往来的,门第又相称的家族实在是不多,想来想去也只有琅琊王氏了,然而既然璎儿都嫁过去了,瑍儿也定了他们家的女儿,我觉得也不适合再和他们家结亲了,倒似我们家再也找不到旁人可以结姻了一样。倒是你父亲年轻时的好友,尚有高阳许氏和中都孙氏,另外陈留林公家亦是听闻有出色的年轻女郎尚未许嫁,我与这几家的主母并不是十分亲厚,因此一时也难以决断。”
她不高兴地说道:“我闺中的好友高氏嫁的是余姚朱氏的家主,那也是江左数一数二的大世家呢,可她家的长女已经许给你做正妻了,你还看不上人家,惹得那朱高氏也和我生分了。若不然,再给澹儿定下她家幼女也是不错呢。”
谢琰忙笑道:“儿知晓母亲是爱护之心,然而儿和澹儿辈分有别,这样做亲也不甚合适,您还是考虑一下别家的女郎吧。高阳许氏向来不爱仕官,只怕不能成为澹儿的助力,孙氏声望颇高,倒也还算是不错,林公您也别考虑了,他们都是过于清贵的人家,如今父亲已经不在了,只怕还看不上我们这样世俗的家族呢。”
刘氏自言自语道:“可是孙家有没有适龄的女子,我也没打听过……”
谢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颍川庾氏您看还行吗?祖上也是身份十分贵重的外戚,庾太尉当年地位之高贵不亚于父亲在世之时,而且他们也是南迁比较早的士族,在江左也算是十分富裕的人家了,若不是当年遭了横祸,如今只怕人口要比我们家都庞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