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听闻王雅二字,之前一些朦朦胧胧的猜测才逐渐清晰,条理分明起来。自己能出宫,那旨意虽说是皇帝下的,归根到底还是王雅的奏疏,桓玄为了相救自己,果然是用了心的。
她心中不免感动,叹息着说道:“桓郎为了救我和顾女官,也是费尽了心力,这番恩情,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了。”
这傻孩子,真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若不是桓玄让妙音进宫,她又怎会过得这般苦楚?
萩娘微笑着说道:“桓郎只怕是……”
她还没说完,便见妙音神色一变,满怀欣喜地望着格子窗外,手中紧紧地握着窗帘,激动得就像要立刻跳起来一样。
萩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远的只见一辆马车驶来,灯火掩映下,正照出那马车上的水芙蓉族徽,正是谯国桓氏的马车。
每次想要说桓玄的坏话他都会好巧不巧地出现,萩娘不由得扶额,这人真是自己的冤家,每每坏自己的好事。
那马车还没停下来,妙音便不顾身份地跳下车去,迎着灯火站在了路边,萩娘忙跟在她后面下了马车,只见那桓氏马车走得甚慢,似是负重过多,都有些走不动了,她心中诧异,也走上前去,想要看个究竟。
好不容易待那马车走到了近前,里面的人一打帘子,果然露出了桓玄疲惫的脸,他怀中抱了一个宫装女子,颇有些年齿,怎么也有二十来岁的年纪了,那女子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抑或是晕过去了。她浅绿色的袍服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点点血迹,似是泪痕一般,看着令人很是触目惊心。
妙音不可抑制地惊叫了一声,立刻就扑了上去,泪水汹涌而出,抱着那女子的身体哭着问桓玄:“顾女官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可是皇太后虐待她了?”
桓玄将顾女官抱起,放到妙音的车上,对她说道:“我去的时候,幸而王法慧正在用刑,想要她吐露真言……”
其实当时王法慧反复问的问题就是,妙音的孩子是谁的,只是顾女官怎么都不肯说罢了。
用刑?妙音和萩娘同时望向顾女官身上,果然见她的手指上都是血,指甲全都染红了,根本看不出是伤到了哪里,伤得怎么样。
妙音颤颤巍巍地想要伸手去摸顾女官的手指,却又怕弄疼了她,一时很是犹豫,求助地望着桓玄。
桓玄说道:“不用着急,一会安顿好了再给她治便是,连医者都是现成的。”说着对自己的马车怒了努嘴。
萩娘早就发现那马车上还有两男一女,她都从未见过。
那女的看上去和顾女官差不多年纪,亦是身着宫装,神色尴尬。那两名男子一名长身玉立,穿着华贵,显然是士族子弟,另一名则身量未足,显然年齿尚小,亦是身着官服,似是在宫中当差的。
妙音一望之下却惊讶地问道:“顾微?顾大家?陆姑姑?你们怎么会在这的?”
顾微尴尬地对她一笑,那笑容中却殊无喜悦,只是有些不安。
桓玄笑道:“此番若不是顾兄助我,只怕我们都讨好不去。要叙旧也不急于一时,这位陆姑姑只怕也回不去宫里了,以后你们自然可以好好亲近亲近。”
他思索了一番,还是吩咐道:“就往翠华宫去吧,现下巡逻之人甚多,若是再去别处,难免引旁人口舌。”
妙音顺从地上了自己的马车,坐在顾女官身边,泪眼盈盈地望着她,却也不敢碰她,只怕动了伤处,加重伤情。
桓玄扶萩娘亦上了马车,自己坐在了萩娘身边,好看的桃花眼终于落在了妙音身上,似是随意地问她道:“你身子还受得住吗,此去翠华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到呢。”
虽是马车颠簸,妙音心中却是欣喜,受宠若惊地答道:“妾身自然是能忍的。”
萩娘眼见这两人似是亲密的样子,却是一个全然没心没肺,一个倾心恋慕却患得患失,实在是令旁观者唏嘘,只能暗自感叹,情之一物,多情的人总是最难清醒,不信谁无情。
妙音眼尖,见萩娘神色不豫,忙对桓玄说道:“臧家妹妹等您许久,心中很是不安呢。”
桓玄失笑,促狭地对萩娘说道:“你何时同妙音娘娘这样亲近了,我还真不知道呢,原来你也竟然会担心我?”
萩娘再怎么讨厌他,面对一心痴恋他的妙音也不便直言,只是淡淡地答道:“那是自然,若是您出事了,我们这群无知妇孺可要如何是好呢?”
桓玄听了,轻声地自言自语道:“若你也算是无知妇孺,王法慧那样自诩聪慧的女子又将情何以堪啊。”
夜色更重了,枯燥重复的车轱辘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妙音本是有孕嗜睡,之前因担心顾女官而强撑着精神而已,如今却在这催眠一般的声音中难以自持,不免倚在一边车壁上沉沉睡去。
萩娘怜惜地望着她憔悴的脸色,还有顾女官触目惊心的手指,略带指责地压低声音对桓玄说道:“只要是你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为了你而受伤的。”
桓玄不屑地说道:“你这又是哪来的圣母情结?你问过妙音娘娘吗,她是否愿意这样?萩娘,求仁得仁,已是一个人一生能达到的最大圆满了,我若是真的不顾一切对她下狠手,你以为她能平平安安地出宫来?”
虽说如此,但女人天性是站在弱小者那一方的,眼见妙音卑微委屈的样子,萩娘只觉得都是桓玄的错,本就不该送妙音入宫,还误了她的终身。
桓玄不知想到了什么,很是开怀地笑着说道:“你别看妙音现在可怜兮兮的样子,若是她下定决心要来对付你,你未必斗得过她,当初的张贵人曾经宠冠后宫,自从有了妙音娘娘,就再也见不到先帝的面。若是有朝一日,你也爱上了我,你们两个相争,还不知谁输谁赢呢。”
他说着话的时候,笑得十分可恶,似是无比期待两人争夺自己的样子,萩娘不由得啐了他一口,怒道:“你就做梦去吧,我会爱上你?除非你重新投一次胎。”
“不,我才不要再穿越了,现在这身份我喜欢得很,比起前世办公室里唯唯诺诺的憋屈劲,如今这样随心所欲地活着,才算是真正有意义的人生。”
萩娘见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只觉得烦闷,真真是祸害活千年,怎么这样无情冷血的人还能活得这般舒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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