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府的设计一大半是出自桓玄的手笔,这个来自现代的男子前世就颇为艳羡别致精美的古典园林,如今到了千年前的晋朝,有财有势,自然是一偿夙愿,将自己的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
萩娘和郑燕一起沿着雕梁画栋的长廊前行,身后虽有侍卫押送,却也不影响两人观赏这唯美的景致。
古时讲究“堂前珍禽飞,堂后瑞兽行”,因此回廊上的纹饰多是白鹤鸾鸟这类题材,连柱子上雀替都十分精美,那木料亦不知是什么料子,色作黑色,左凤右鸾,栖息于花间,巧妙地嵌于柱子两侧,实在是奢靡得令人为之咋舌。连萩娘都忍不住停住了脚步,打量着这巧夺天工的设计。
那颇受桓玄重用的家奴却似是对这一切司空见惯的样子,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流连的,他颇为不屑地瞥了萩娘一眼,却也并不催促,只是含笑道:“两位女郎的住所可是更加精巧呢,一会你们可不是要看花眼了。”
两晋时期的建筑风格并不特别奢华,不似隋唐两朝那般穷奢极欲,特别是迁都之后的建康宫中,当年在谢安的主持下,好歹是修缮一新,若不然可是更为朴实破败。
萩娘想到这一点,故意对他说道:“我只是很好奇,这样的精湛工艺,只怕皇宫中的司马皇室都没享受过,若是让陛下知道他的臣子家中比他还要奢靡,不知他会怎么想?”
那家奴本是得意洋洋的炫耀,被她用话一堵,不由得心里一紧,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走过前面的小飞虹便是你们二位的居所了,女郎先看看是不是喜欢,若有不满意的告诉我便是,我会命人来重新布置的。”
萩娘闻言驻足凝望,果然见前面盈盈的莲叶之上,一座和如今苏州拙政园中飞虹廊桥相似度高达99%以上的拱形廊桥跨水而建,侧面望去果然如同飞虹一般,别有意趣。且它的装饰风格更为古朴,万字栏杆似是竹筒所制,颀长滴翠,最难得的是粗细一致,显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竹节建造而成。
这桓玄闲在家里可真是能折腾,萩娘不由得暗自赞叹,若是自己有他这样大的权势,只怕也就能想到设计些漂亮衣服和首饰来享用,又何尝会这样别具匠心。
那家奴见她们果然被这独特的飞虹廊桥给镇住了,更是与有荣焉,殷切地介绍道:“这可是我家主子亲自吩咐了建造的,即便是造院子的工匠都赞叹不已,说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设计。那时候,我家主子可都还没及冠呢。”
即便他不说,萩娘也知道这是桓玄自己设计的。
那可不是吗,即便是千年后的现代,这也是拙政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景。
若论财富,谢家未必不如桓家,甚至很有可能比桓家更为富贵,但要论雕墙峻宇,珠窗网户,即便是在六朝金粉的建康城内,桓家只怕都是数一数二的,谢家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众人还没走过廊桥,便有个穿着丝履,缟衣曳地的俊俏丫头匆匆前来,颐气指使地对那家奴说道:“主母说了,让你把今日行纳妾礼的小姑子带去给她过过目。”
那家奴忙对萩娘和郑燕说道:“既然主母有请,你们这就过去吧。”
郑燕固然是心中喜悦,忙不迭地答应着走了出来,萩娘却冷冷地对那家奴说道:“我今日绝不会行什么纳妾礼,而且,刚才你家主子的吩咐你也听到了,他可没说我要去见什么主母,你是要忤逆你家主子的命令吗?”
她眼中冰冷的寒意令那家奴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暗自掂量了一下,便陪笑着对那一身华贵的小丫头说道:“爷今日许是只纳这郑氏一个,姐姐便先带着她去见主母吧,见了主母,姐姐便说只有她一人也就是了。”
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怕了刘氏,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因此众人皆是宁愿省事些,也不愿意在她面前折腾出什么事情来。即便是刘氏自己的丫头,听了这对话也只是瞪了萩娘一眼,便带着郑燕乖乖地去了。
那家奴和身后几个侍女都用怜悯的眼神望着郑氏兴高采烈的样子,这看似精干的家奴似是很怕主母的样子,见她们去远了,才摸出帕子抹了抹汗,转身对萩娘说道:“这可不是我包庇你,主子的命令自然是要听的。”
萩娘伸手入怀,想要掏几块碎银子出来赏他,却郁闷地发现自己换衣服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带,又是匆匆出门,一出门就被掳走了,如今竟是想要收买人心也苦于没钱。
她转念思索了一番,笑着答道:“不知管事如何称呼?稍后见了桓郎,我也好向他提及你办事妥帖。”
那家奴不惜违拗主母,自然不是为了护着萩娘,而是为了在桓玄面前得脸,如今见这年轻小姑子虽看似稚嫩,却很明白自己的心思,不由得点头道:“小人名叫袁惟,只是个二等仆役,当不得管事之称,不敢乞求您提携,只求您别令小人误了差事,便于愿足矣。”
但凡说“其实并不是……只是……”的,多半其心思还是在那个“并不是……”上面,比如有人爱说“这其实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什么什么的”,但实际上,归根到底还是钱的问题。
萩娘最善猜度人心,如今人家连自己的职称都交代了,她自然能明白他话中的关窍,很是乖巧地接过他的话茬,认真地说道:“做下人的最紧要便是忠心护主,似你这般老实可靠的,只做个二等仆役实在是屈才,早晚旁人都得叫你一声袁管事。”
袁惟本是桓玄身边的亲随小厮,因善于揣测主子的心意,曲意讨好,桓玄也赞他差事当得好,这才将他调入内院,颇有提拔他的意思,如今见主子重视的这小姑子这般识情知趣,不由得喜上眉梢,倒似自己已经当上了管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