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变生不测,王法慧和王恭的脸色都是大变,简直不明白自己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王雅寥寥数语居然就劝降了羽林郎,一下子两人失去了最大的倚仗,不由得都是面色发白,心中一片冰凉。
王恭兀自不解,怒道:“羊玄保,你家族本是没落,只因先帝赏识你才提拔你一个将军之位,如今你却要恩将仇报,反抗朝廷吗?”
羊玄保本就不是个笨人,他既然选择了和王雅站在一边,自然不会把自己放到一个造反谋逆的位置上,他听王恭这么一说,立刻便反唇相讥道:“这么说来,王大人以为自己便能代表朝廷吗?羊某只是谨遵先帝遗诏,追随于太子太傅王雅大人,一起驱除今上身边的贰臣罢了,自是忠于先帝,忠于朝廷的,又何来恩将仇报之说。”
王恭本就说错了话,又被他这冠冕堂皇的话一挤兑,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只能恨恨地瞪着他,一边瞥向自己的妹妹,看王法慧还有什么办法没。
自己这个兄长向来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法慧心中无比悲凉,早知道兄长这么扶不起,当初不揽这朝政也罢,原以为是太原王氏崛起之机,却谁知道反而惹了众怨,如今自然是墙倒众人推,再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她心灰意冷,不由得负气对王雅说道:“王大人要怎么匡扶朝廷,你倒是说说看吧。”
如今只能谈条件了,就算自己手上的权势不保,至少也要护住太原王氏一族不受牵连。
王雅郑重地说道:“方才微臣已然说过了,只要皇太后娘娘归政,在下自然不会为难于您。”
王法慧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问道:“我归政,我归政给谁?”
她眼中放出犀利的光芒,盯着王雅问道:“这朝政,是给会稽王?还是给你呢?若是给了会稽王,岂不是辜负了你今日的苦心?”
王雅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皇太后娘娘可是糊涂了,如今帝位稳固,自是有皇帝理政,娘娘归政于自己的亲生儿子,岂不是最为合适的选择。”
桓玄听他这么说,总算是明白了王雅今日这一番闹腾所为何事,说到底,还是为了争权。
皇帝司马德宗眼见是毫无主见,浑浑噩噩之人,所谓的“归政于皇帝”也不过是表面文章,其实一切的权柄,自然是被握在身为太子太傅的王雅手中,他竟然是连会稽王也不放在眼里,要一起撇开了。
到底是谁给他那么大的胆子?桓玄怎么都不能相信,这样的惊天大事,是王雅自己想出来的。
群臣自然亦是议论纷纷,会稽王一党本来是看热闹的,如今见王雅居然要把皇太后和会稽王双双打压下去,都闹腾了起来。
王国宝第一个跳出来说道:“王雅,你可是忘记了,先帝在世时便是由会稽王录尚书事,总领所有朝政的,如今你却要夺会稽王的权吗?”
王雅不动声色地说道:“微臣自然是敬重会稽王的,怎会违拗先帝心意。”
这话说得含含糊糊,既不明确表示不会触动会稽王的权益,又是顺着王国宝的话说的,一时间,王国宝和会稽王的拥蹵都有些迷惑,不知道要不要继续闹腾的好。
王法慧见自己都还站在上面,下面就吵了起来,不由得一声冷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震慑旁人,手中的权势就像是裸露在众人目光下的明珠似得,随时会被巧取豪夺,即便是王雅,又能保有多久呢?
王雅却继续说道:“为免夜长梦多,还请王恭大人交出青兖两州的兵权,以及京口大营的兵符,老臣这就恭送皇太后娘娘回宫,自是不会再为难于二位。”
言下之意,自然是若是您不交的话,皇太后娘娘能不能安然回宫都是问题。
王恭顿时暴跳如雷,怒道:“青兖两州的刺史也是先帝封我的,我还没死呢,你有什么资格夺去?”
王雅却只是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只等他乖乖交出兵符。
桓玄此时却发话了,他亦是慢条斯理地说道:“王雅大人匡扶皇室的义举在下很是敬佩,亦没有反对您的心思,只是古语有云,祸不及亲族,皇太后娘娘失德,和王恭大人却是没有关系,如何连王恭大人都要受牵连呢?在下实在是有些不解。”
皇太后失德这一事本就是他自己惹出来的,如今说起来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毫无愧疚不安之色,即便是城府颇深的王雅,都不得不佩服他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他的心意不会被外物所牵动,自然是心如磐石,心智坚定无比的。果然如那人所说的,此人日后必定是个劲敌。
王雅略略思索了一下,便答道:“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先秦古人都知道要趁天还没有下雨的时候,就要做好修补门窗的工作,待到了真的下雨的时候,又怎能来得及呢?”
桓玄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直白,直言自己就是为了防着王恭一怒之下,起兵造反,他预先准备好的说辞完全派不上用场,还反而不能继续再劝,免得以后王恭真的反了,自己被当成是从犯什么的。
王雅在司马曜还活着的时候就是他最为依仗的宠臣,他出身低贱,能得到帝王的眷顾绝不是什么机缘巧合,而是真正有才学有急智的,所以司马曜才会将所有指望都放在他身上,命他为太子的辅政之臣。若是司马曜还没死,本来自是要逐渐重用他的,而如今却是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来争取了。
王法慧此时也逐渐有些看明白了,桓玄的所作所为一直都是在平衡各方势力,不让其中一方过于强大,占有压倒性的优势。先前他相助自己,也只是因为担心会稽王坐大而已,后来自己一手掌握所有大权,自然就碍了他的眼,亦成为他针对的目标。再看如今的王雅,亦是相同的道理,为防着没人能制约他,桓玄立时就反过来相助自己的兄长。这样的均衡之举,倒不像是为臣的做派,倒像是帝王的平衡臣下的驭下之术,可见他所谋甚远,难怪非自己所能料及。
可笑自己先前还以为桓玄真的对自己有几分情意在,简直是幼稚无比。